他对不起雄英!对不起標儿!对不起早逝的常氏!
如果他当年能狠下心彻查,是不是就能避免后来的悲剧?是不是標儿就不会……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狠狠噬咬著他的灵魂。
“是咱……是咱对不起他们……”
“是咱没用……连自己的孙儿都护不住……连他怎么死的都弄不清楚……”
老朱喃喃自语,老泪纵横。
这一刻,他不是那个杀伐决断的洪武大帝,只是一个充满了悔恨和无力的爷爷、父亲。
他猛地抬起头,赤红的眼睛死死盯著蒋瓛,声音带著一种近乎疯狂的执念和最后一丝希冀:
“蒋瓛!你说!张飆……张飆他是不是在骗咱?!”
“他是不是为了扰乱咱的心神,故意胡说的?!雄英就是病死的!对不对?!你告诉咱——!”
他在寻求一个否认,一个能让他继续自欺欺人的答案。
蒋瓛抬起头,看著皇帝那濒临崩溃、充满祈求的眼神,心中五味杂陈。
但他却没有直接回答老朱的这个问题,而是讲述了刑场发生的事。
“皇上,刑场那边……张飆伏法后,百姓非但没有散去,反而群情激愤!”
“有人高呼『张青天,有人痛哭流涕,更有甚者,开始衝击监刑台,辱骂刘三吾大人和在场士子为『国贼、『腐儒!”
他顿了顿,声音更加低沉:
“现场几乎失控,五城兵马司弹压不住,臣不得已调用了部分锦衣卫力士,才勉强维持住秩序。”
“但民怨沸腾,恐非武力所能彻底平息!刘三吾大人……受惊过度,已瘫软不能行!”
老朱听到这个答非所问的稟报,脸上的肌肉剧烈抽搐。
刚刚被张飆《治安疏》激起的怒火还未平息,此刻又添上『民变的惊怒。
“反了!都反了!”
他低吼一声,拳头攥得咯咯作响:“一群刁民!被那妖孽蛊惑,竟敢衝击法场!刘三吾这个废物!”
蒋瓛抬头,小心翼翼地补充了最关键、也最致命的一条:
“皇上……还有一件事……异象……刑场那边,天空……天空突然飘起了雪……”
“雪?”
老朱一愣,应天府都多少年没下过雪了,怎么会突然下雪?
蒋瓛硬著头皮,声音带著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
“千真万確,皇上!就在张飆人头落地后不久,刑场上空,毫无徵兆地飘下了细碎雪!”
“如今外面……已然是『六月飞雪之象!”
“六月飞雪之象……六月飞雪之象……”
老朱喃喃地重复著这六个字,脸上的暴怒瞬间凝固,转而化为一种极致的震惊和恐慌。
他是马上天子,不信鬼神,但他是皇帝,深知『天人感应之说!
深知这『六月飞雪之象在天下人眼中意味著什么!
这意味著——天大奇冤!
意味著他朱元璋,他大明的皇帝,枉杀忠良,以至於上天降下异象示警!
张飆临死前那番『为国为民的表演,那封诛心的《治安疏》,再加上这『六月飞雪之象的『天意……
他几乎可以想像,此刻的应天府,乃至很快便会传遍的天下,会如何议论他朱元璋!
暴君!昏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