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丝罕见的犹豫和自我怀疑,开始在他心中滋生。
他毕竟是人,是一个刚刚经歷了丧子之痛、又即將对亲生儿子挥刀的父亲。
对江山稳固的执著,与对身后评价、乃至对亲情的最后一丝眷顾,在他心中激烈地搏斗著。
他烦躁地將奏疏推开,站起身在殿內来回踱步。
改革的决心与现实的阻力,像两股巨大的力量撕扯著他。
【不行!不能退!】
【藩王之弊,已成痼疾,此时不除,更待何时?难道要留给允炆去面对吗?他压得住吗?】
【可是……若因此引发动盪,边关不稳,岂不是咱的罪过?】
就在老朱內心挣扎、进退维谷之际,一声稟报忽地传了进来:
“启稟皇上,蒋指挥使求见!”
老朱愣了一下,隨即扔掉手中的奏疏,沉声道:“让他进来!”
很快,蒋瓛就走进了大殿。
“臣,参见皇上!”
“废话少说,何事?”
老朱直接就不耐烦的打断了蒋瓛的行礼。
蒋瓛心中一凛,连忙详细稟报了关於秦王府王氏、晋王府邓氏的调查结果,以及傅友德、冯胜未能及时察觉的缘由。
当听到『服毒自尽、『察觉时已气绝身亡这些字眼时,老朱脸上的肌肉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服毒……好乾净利落的手段!】
【能在冯胜、傅友德这等沙场老將的眼皮底下,如此精准地灭口……】
紧接著,蒋瓛又稟报了针对李景隆、郭英的调查结果:
“经多方查证,曹国公李景隆、武定侯郭英,虽与傅友文等人有往来,且自身亦有贪墨、纵仆等不法事,但確无实证表明其与太子殿下之事有牵连。”
老朱静静地听著,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陷的眼睛里,风暴在无声地积聚。
良久,他缓缓抬起头,目光似乎穿透了殿顶,望向了虚无的深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弧度,带著浓浓的自嘲和一种被彻底激怒后的森寒:
“呵……好大的手笔!真是好大的手笔啊!”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是从九幽地狱传来,让蒋瓛都感到一阵心悸。
“能在陕西、在京城、在咱的眼皮子底下,布下这样的局,动用这么多的死士,事后还能如此乾净地抹掉痕跡,连冯胜、傅友德都瞒了过去……”
老朱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著龙椅扶手,发出沉闷的『篤篤声,每一下都仿佛敲在王朝的命脉上。
“看来这些年……咱对他们还是太『信任了!信任到让他们以为,可以瞒天过海!可以挑战咱的底线!”
他口中的『他们,显然已不仅仅指秦、晋、周三王,而是包含了那个隱藏更深、手段更狠、布局更广的『幕后黑手。
殿內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老朱闭上眼,深吸了口气,当他再次睁开时,眼中所有的暴怒和衝动都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冷静和一种猎人般的耐心。
他知道,面对如此狡猾、隱藏如此之深的对手,继续大张旗鼓地查下去,只会打草惊蛇。
甚至可能被对方引入歧途,或者逼得对方狗急跳墙,造成更大的动盪。
【嗯,是时候改变策略了。】
老朱很快便恢復了帝王的平静与威严,带著不容置疑的决断:
“蒋瓛!”
“臣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