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指著那些被押解的囚犯,又指向皇城,痛心疾首地吼道:
“尔等看看!正是因朝有奸佞,国有妖氛,才需我辈挺身而出,以正视听!”
“如今奸佞將除,尔等却要临阵脱逃?!对得起孔圣先师吗?对得起胸中所学吗?对得起……对得起这身儒衫吗?!”
他的斥责如同鞭子,抽打在每一个退缩者的心上,让一些人面露羞愧,低下了头。
然而,恐惧终究是更强大的力量。
一个曾经十分激进的国子监学生,此刻却红著眼睛,带著哭腔反驳道:
“方……方先生!您说得轻巧!那可是锦衣卫!是詔狱!是夷三族!”
“我们……我们只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我们死了,有什么用?!能改变什么吗?!”
“是啊方兄!”
另一人也鼓足勇气道:“皇上……皇上这分明是怒了!是不讲道理了!我们再跪下去,只怕……只怕下一个被拖去菜市口的,就是我们了!”
“螻蚁尚且偷生啊!方先生!”
“我们……我们只是想活著……”
求生的本能,压过了虚无的道义和勇气。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附和,哭声、辩解声、抱怨声响成一片。
人群彻底散了,先前那种同仇敌愾的气势荡然无存,只剩下各自逃命的仓皇。
方孝孺看著眼前这如同雪崩般瓦解的场景,看著那些曾经信誓旦旦、如今却作鸟兽散的“同道”,他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愤怒渐渐被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茫然所取代。
他依旧挺直著脊樑,但身影在空旷的广场上却显得格外孤独和悲凉。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道义……难道真的如此不堪一击吗?
在绝对的皇权和暴力面前,读书人的风骨,就真的只是一场笑话吗?
他第一次对自己的信念,產生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动摇和深切的怀疑。
最终,他缓缓放下手臂,颓然地闭上了眼睛,发出一声极轻极重的嘆息。
阳光刺破云层,照耀在午门广场上,却驱不散那浓重的血腥和绝望。
曾经声势浩大的“万民请命”,在洪武皇帝冷酷无情的屠刀之下,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
只剩下方孝孺一个孤独而倔强的身影,还固执地跪在原地,仿佛在祭奠一个已然逝去的、不切实际的梦。
此时,华盖殿。
老朱依旧坐在龙椅上,听著蒋瓛用乾涩的声音匯报结果。
“皇上,傅友文等主犯已经凌迟处死,他们临死前撕咬了数位国公。”
“秦王府、晋王府、包括陕西与太子有关之人,都被处决殆尽。”
“鲁王府也已经被强行拆除,引得不少百姓围观,有赞皇上英明的,有痛斥鲁荒王以前行径的。”
“东宫,除了伺候明玉、明月、允熥殿下的无关老人,全都清洗了”
“那群跪在城外『请命的学子,也只剩下方孝孺一人了…。。”
老朱闭著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微微地挥了挥手。
蒋瓛立刻识趣的退下。
空荡的大殿里,老朱缓缓睁开眼,目光似乎穿透宫墙,看到了那片被鲜血浸透的土地。
没有快意,没有解脱,只有一片虚无的冰冷和深入骨髓的疲惫。
【標儿。你安息吧】
【爹用他们的血给你祭奠了。】
【这大明的江山。爹会替你这一脉。用血洗乾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