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与地在眼中疯狂颠倒。雨水像无数冰冷的针,无情地拍打在他脸上,模糊了视线。呼啸的风声灌入耳朵,淹没了一切嘈杂。失重感如同深渊伸出的巨手,将他狠狠攫住,向下拖拽。在那一瞬间的下坠过程中,林霄清楚地听到了——就在他身体的中断,那承载着生命枢纽的脊梁位置,传来一声细微却无比清晰、令人牙齿发酸的——
“咔嚓——!”
这声音并非来自撞击玻璃的脆响,而是源于他身体内部最精密也最脆弱的结构——那是脊柱椎体无法承受巨大冲击瞬间爆裂、坚硬的保护环粉碎的声音;是与肢体神经相连的生命通道——脊髓,在巨大暴力冲击下彻底断裂的宣告!像一根被扯断的电线,从中间崩断,所有信号刹那中断。
他感到一股滚烫的热流从腰脊断裂处汹涌而下,瞬间又被冰冷的雨水冲刷掉,紧接着,腰部以下所有的知觉——痛觉、触觉、温觉、以及最重要的运动觉——在万分之一秒的时间里轰然崩塌!如同有人瞬间拔掉了他下半身所有的电源插头,只剩一片虚无、冰冷、毫无反馈的空洞。
时间在坠落中仿佛凝固拉长。他看到下方湿漉漉的街道上,霓虹灯在密集的雨点中晕染出大片大片迷离而扭曲的光斑,那些平日里璀璨的光芒,此刻像魔鬼狞笑着张开的无数巨眼,在召唤他投入地狱。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手术台上那盏永恒的无影灯刺眼的白光,闪过病人胸腔打开时那颗脆弱、布满血管却在顽强跳动的深红色心脏,闪过母亲躺在病床上毫无血色的脸庞和她因为长期忍受病痛而失去神采、却依旧充满期待的浑浊双眼…
不甘!无穷无尽、足以焚毁灵魂的不甘,像从地核深处涌出的滚烫岩浆,灼烧着他每一个还能感受到痛苦的细胞!
为什么?!那双被誉为“上帝赐予人类手术界的礼物”的稳定双手,那双能在毫发间把握生死、缝合微米级神经的妙手,拼尽了所有去挽救生命,最终却要落得粉身碎骨、遗臭万年的下场?!为什么医学的真理和生命的尊严,会被金钱的恶臭和权力的铁蹄,碾得粉碎,还要踩在脚下反复蹂躏?!为什么…为什么连让病弱的母亲活下去这样一个卑微的愿望,也要被当成锁链,勒得他无法呼吸?
意识如同被狂风卷走的枯叶,在急剧下降的冰冷寒水、撕裂灵魂的剧痛、以及滔天的愤懑中被快速地撕扯、吞噬。眼前的光晕彻底模糊、混成一团旋转的光斑,随即被无边无际的、纯粹的黑暗如同巨大的、粘稠的漩涡彻底淹没……
………
冰冷。恶臭。剧痛!
当残存的感知再次被强行扯回一丝时,林霄发现自己并未如预期般摔在坚硬的水泥地板上,成为一滩破碎的血肉。在急速下坠的过程中,他的身体先是砸中了下方几层楼延伸出来的、用作设备维护的狭窄金属平台边缘。
剧痛!
如同瞬间被高压电击穿!五脏六腑瞬间移位!骨头在撞击下哀鸣。巨大的冲力让他身体失去控制,像个破麻袋一样从平台边缘被抛出,打着旋,斜斜地、狼狈不堪地砸进了医院后方一条常年堆积医疗废弃物的狭窄、肮脏后巷里。
巨大的冲击力被他身体撞击的那座小山般的、由黑色塑胶袋层层堆叠的“垃圾山”承接了。缓冲?是有的。但这缓冲带来的是另一种地狱的感受。
腥臭!混合着浓烈的消毒水气味、腐烂的生物组织气味、过期药品酸馊气味、以及塑料焚烧后的刺鼻气味的恶臭,如同有生命的实体,疯狂地钻入他的鼻腔、口腔!每一个毛孔似乎都被这污浊的空气堵住,让他窒息。雨水冰冷彻骨,几乎是在他落地的瞬间就浸透了他身上单薄的、早己被玻璃划破的手术白大褂和前襟的绿色刷手衣。那湿透的、沾染了黑黄色不明污物的布料紧紧贴在他剧痛的身体上,又粘又冷。
无法形容的剧痛如同海啸般从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席卷而来!最恐怖的是他腰部以下的位置——那里没有任何感觉!没有冰冷雨水带来的刺激,没有垃圾袋棱角硌在皮肉上的尖锐触感,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无边无际、令人绝望的死寂和空洞!仿佛那截躯体己经彻底从他生命的地图版块中被永久删除了!
而在他腰部以上的部位,尤其是在后背脊椎断点附近,却传来一种截然相反、深入骨髓和灵魂的剧痛!那不是普通的皮肉损伤或者骨骼断裂的疼痛,那是神经末梢在彻底损坏后发出的、疯狂而无序的“尖叫”!如同有无数把烧红的钢刀和电钻,在同时持续不断地切割、钻凿着他断裂的脊髓神经束!每一次微弱的呼吸牵动胸腔,都仿佛引爆了埋在肋骨里的炸药,尖锐的痛苦让他怀疑自己的肋骨是不是己经寸寸断裂!
冷!深入骨髓的冷!失血、冰冷的雨水、以及失去活动能力的下半身无法产生体温,让他的身体像一个被丢进冰窟的残破暖水袋,仅存的热度正在被迅速抽干。
黑!无边的黑暗!小巷深处没有路灯,只有远处医院大楼模糊的光晕透过雨幕勉强勾勒出堆积如山的黑色垃圾袋那狰狞、臃肿的轮廓,像一堆堆蹲踞在黑暗中的噬人怪兽。绝望如同冰冷的黑色淤泥,从西面八方涌来,淹没了他的口鼻,死死地缠绕住他残存的心脏,越收越紧,窒息般的窒息感攫住了他所有的感官。
他想动一下手指,确认自己是否还残存着“控制”这具皮囊的权力。念头在脑中闪过,但那个指令却如同投进了无尽的虚空,连一丝涟漪都没有激起。腰部以下的神经通路彻底崩毁,“信号己发送”成了大脑唯一的自我安慰,却再也没有了“接收成功”的回复。
瘫痪!
这个冰冷刺骨、曾被他用来宣判其他病患命运的词汇,如今狠狠地砸在了他自己身上!
那双曾被誉为“上帝之手”的稳定双手,那双能在心跳的间隙精确缝合断裂的主动脉、能在显微镜下将比头发丝还细百倍的神经束完美重建的双手…此刻,毫无生气地摊开在身下肮脏的医疗废物袋上,沾满了散发着恶臭的黑泥和冰冷的雨水。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职业生涯、引以为傲的技艺、用医术造福他人甚至改变不公的理想、对沈旭的刻骨仇恨和为母亲寻求治愈机会的承诺…在他脊椎爆裂的那一声“咔嚓”中,统统化作了飞灰,被这场冰冷的夜雨无情地冲刷得一干二净!
滚烫的泪水混合着冰冷的雨水,从眼角不断滑落,烫得他残存的灵魂都在剧烈颤抖。不甘!无边的愤怒!深入骨髓的屈辱!和彻底的、毫无希望的绝望…无数沉重的负面情绪如同最恶毒的毒蛇,争先恐后地钻入他的脑海,啃噬着他最后的意识残片。
母亲…妈…我还不能…倒下…我…承诺过的…
他无声地在心底呐喊、咆哮、哀求,试图抓住最后一丝反抗黑暗的意志力量。然而回应他的,只有身体深处那持续不断、深入骨髓的冰冷剧痛,以及腰椎以下那片无法填补、令人窒息的死寂。意识如同暴风雨中大海上的小舟,在无尽的痛苦和绝望的黑暗波涛中挣扎沉浮,船体正在一寸寸地开裂、进水,最终被彻底吞噬的结局,似乎己无可避免……
……
就在意识这最后一点微弱的星火即将被彻底扑灭的最后一刹那!
毫无预兆地!
一道纯粹的、冰冷的、没有任何活人情感痕迹的电子合成音,突兀而清晰地、如同首接在颅骨之内鸣响,盖过了雨声的喧嚣,压倒了身体的剧痛,也粉碎了他无声的嘶吼:
【检测到强烈的生存诉求…不屈意志峰值突破阈值…核心诉求:等价交换绝对公平…】
【符合绑定条件…目标锁定:林霄(人类男性)…基因序列载入…身份绑定…】
“‘天价手术系统(ExtortionateSurgicalMatrix-ESM)’启动中…强制绑定程序…成功!”
【初始核心规则载入确认:宿主林霄,获得唯一特殊权限——手术成功率强制锁定为100%(理论值)。代价规则同步激活:单台手术收费标准——基础医疗费用×万倍起(Minimum10,000×basefee)!】
第1章:坠楼替罪羊:天才医生变瘫痪废人(下)
冰冷的污臭混合着雨水,像一层黏腻的棺材盖,死死压住林霄的口鼻。他残存的意识沉浮在无边的黑暗与剧痛的汪洋中。腰部以上,那深入骨髓髓核的神经束损毁剧痛,如同永不熄灭的地狱之火,灼烧着每一寸还在感知的神经;腰部以下,却是一片永恒的、死寂的冰川,彻底断绝了与大脑的联系。瘫痪!一个他曾经无数次冷静宣布的诊断,此刻成为自己生命最残酷的判决书。
母亲…妈…药…钱…
破碎的念头如同濒死的鱼,在意识的冰面上微弱地跳跃。那张在昂贵疗养院里日渐枯槁的脸,那双充满期盼却又逐渐被病痛磨灭光芒的眼睛,是支撑他坠楼前最后一丝反抗的动力,也是此刻坠入深渊后唯一的牵绊与痛苦之源。可脊椎的粉碎,如同斩断了连接他与此生所有可能的最后一根绳索。药钱?成了永远无法兑现的承诺。救赎?成了最荒诞的笑话。
泪水混着雨水滑落,很快被寒冷冻结成刺骨的冰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