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夫被客客气气地请进了小黑屋,然后被强迫着静坐了半个时辰。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且不说崔家三小姐还是闺阁女子,未嫁之身,只说自己仅凭诏狱那年轻官儿的一两句问话,就擅自想象两人是私定终身的关系,委实有些自作主张了。
他懊恼地望着门缝,连回笼觉都不想睡了。
好在过了一时,有个体型消瘦,一眼看上去就很湿热体质的男子开门而入,好一顿说教。
“张大夫,做人要先静口,再谈修身立世,本千户看你也有点年纪了,怎么能信口开河呢?”
“你这个千户怎么换了张脸?可是昨天那个不是?”张大夫眯着眼看。
“昨天那个管抓人,我是干理刑的。”这男子叫梁固,前几日家里小儿发热出疹子告了假,今早过来接常小山的班,“张大夫,难得本千户心情好,多饶你几句,你可知道咱们诏狱的主官是个什么脾气?”
“听说是位儒雅温和的男子。”张大夫为了自己的性命,昧著良心地说道。
梁固都笑了,“那你一定是得了失心疯。咱们诏狱的主官凶神恶煞,杀人如麻,你在他面前乱说话,小心当场割你的嘴巴。”
“大人这么说话,真的不害怕吗?”张大夫幽幽地说,忽而又反应过来,“昨日和今晨,同小老儿接洽的,是咱们诏狱的主官?”
梁固理所当然地点点头,“自然。”
张大夫登时就泄了气,在自己的脸上左右开弓,打了好几个巴掌。
梁固就拦住了他,好言说道,“话已出口,后悔也没用了。先生若是能管住嘴,咱们也不为难你。”
张大夫连连点头,恨不得把心掏给对方看,“诏狱是什么地界,小老儿是知道的,错一次是失误,错两回可不就是该死吗?怪只怪小老儿觉没睡足,迷迷瞪瞪地想什么说什么。”
“想也不能想。你一把年纪了,胡说八道,人家女儿家可经受不住这样的流言蜚语。”梁固就把门打开了,塞给他一个钱袋子,又寒暄了几句,“张大夫住在箭杆胡同是吧?发热伤寒能不能治?”
张大夫接了钱,老怀安慰,心情也好了点,他背上了药匣子,点头道,“能治能治,老夫虽精外科,但内科也是手到擒来。”
梁固就把他客客气气地领到了外头,“我家小儿体弱,常发热流鼻涕咳嗽,日后若有需要,就去箭杆胡同相请。”
张大夫应着话,就慢慢走出了诏狱的大门,一路又困又累地走回了医馆,刚想倒头就睡,就听见了崔家那个崔四裹在外头和小药童说话的声音。
“张大夫起床了吗?我家姑奶奶说了,要请张大夫再来一趟,瞧瞧伤口愈合的怎么样——”
张大夫就闭了闭眼,颓废地伸直了腿。
生意真好啊,生意太好了啊,谁能想到,刚开张生意就好成这样了呢?
“就来。”他向着外头应了一声,“容我刷个牙。”
崔四裹把张大夫领进了崔府,张大夫果然在门房看见了那瓶药,他便收了起来,一路从花园绕进了三小姐的院落。
芝月坐在廊下捧了只碗,拿了根儿勺儿,正吃奶糖粳米粥。
二姨母对她有所求,破天荒地送来一小锅奶糖粳米粥,这样好的早餐,都是几个姊妹平日里吃的,今日难得自己也有口福,自然要多吃些。
张大夫一进院,就看见崔家三小姐好好地坐着吃饭,青天碧瓦下,白皙女儿家,这画面就跟水墨画似的,十分雅致好看。
“姑娘好些了?”张大夫见了三小姐就觉得心情愉悦,早起的困顿一扫而空,“小老儿看着,觉得姑娘的精神头儿极好。”
芝月就搁下了碗勺,拿帕子拭了口,这才仰着头叫张大夫先看额上的伤口。
“夜里手疼了一夜,快天亮的时候稍稍缓解了一些,这会儿还好。”
张大夫听着眉头一皱,拨开芝学的额发检查了下,见伤口结了痂,就等着痊愈了。
接着再解开姑娘手上的包扎,只见伤口有愈合的趋势,但依旧触目惊心。
“姑娘若是能忍受疼痛,小老儿可以拿桑麻线来为姑娘缝合——饮下麻沸散,疼痛就能缓解。这样伤口能愈合的更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