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看热闹的村民,谢义年把门一关,望着满桌满地的谢礼,不由咂舌:“县丞大人真是大手笔,都是我没见过的好东西。”
沈仪不置可否:“早前我去醉仙楼卖酱,曾听人提了一嘴,县丞夫人是富商的独女,城里好些铺子都是她名下的。”
“难怪。”谢义年搓搓手,小心翼翼捧起酒坛,深深吸上一口,仿佛闻见酒香,满脸陶醉,“若是摆摊能挣钱,隔个三五年说不定咱家也能在县城买个铺子,正儿八经地做生意哩!”
沈仪扬起唇角:“一间铺子百八十两,除却日常的吃穿用度和满满读书的开销,说不定还真能实现。”
夫妇二人畅想未来,谢峥在一旁翻看《论语》,批注字迹流畅,如铁画银钩,瞧着倒是有几分正派。
可见“字如其人”并不符实。
沈仪手肘怼谢义年,低声抱怨:“你娘真是越来越过分了。”
若非杀人要偿命,她真想提刀捅死那个老婆子。
谢义年借衣袖遮挡,握了握沈仪的手,同样低声道:“她伤得很重,还没了条胳膊,不躺几个月没法起身。”
即便伤势痊愈,多半也要留下病根。
沈仪思及谢老太太脑门上拳头大的血窟窿,以及光秃秃的断肢,掐住谢义年腰上的肉,狠狠拧上一圈。
谢义年吃痛,直吸气,险些蹦起来:“娘子息怒,娘子轻些,满满还在呢,你给我留点面子,大不了下次我找个机会再揍老二一顿。”
母债子偿,没毛病。
沈仪轻哼,这才作罢:“这事儿我可记下了。”
谢义年欸欸应着,妻管严的狗腿模样简直没眼看。
谢峥:“。。。。。。”
她就不该在屋里,而是在屋顶。
待两人腻歪够了,谢峥合上书,招呼道:“阿爹阿娘,我们将这些东西收拾一下吧。”
“欸,来了!”
吃的放灶房橱柜里,穿的用的放炕柜里。
沈仪抚着妆缎,连呼吸都放轻,唯恐指腹厚茧将其刮破:“这料子真滑溜,只可惜是石榴红,否则便能给满满做身衣服,穿去书院也体面。”
谢峥把头摇成拨浪鼓:“这是给阿娘的,我可不要。”
谢义年站在谢峥这边儿:“回头还请娘子辛苦些,用这料子做身衣服,逢年过节穿出去也体面。”
“东西都收拾好了,我去尝尝这酒什么味儿。”
说罢,抱起花雕酒,一溜烟去了灶房。
沈仪瞧着他那欢快的背影,没好气地道:“我倒是没看出来,你阿爹竟还有几分酒瘾。”
谢峥握住沈仪两根手指,笑眯眯仰起脸:“今日咱家大出风头,阿爹高兴着呢。”
沈仪哑然失语。
身为谢义年的枕边人,沈仪最是清楚,他这些年过得有多苦。
沈仪至今仍记得,初见谢义年时他衣衫褴褛,草鞋破了两个大洞,脚趾头露出来的可怜模样。
后来成了亲,夫妇二人互相扶持,在那个冷漠的家里依偎着取暖,倒是有几分人样。
谁知屋漏偏逢连夜雨,成亲十数载,他们也没能得个一儿半女。
恰逢谢老三考上童生,那些嫉妒谢家的人将恶意对准了长房,说谢义年是个没种的男人,还说沈仪是不会下蛋的鸡。
子嗣的压力和外界的风言风语几乎将夫妇二人压垮,其中酸楚自不必言说。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送子娘娘将满满送到他们身边。
仿佛一夜之间福气降临在这个清贫的小家。
长房先是成功分家,还分得了五两白银和良田、家禽若干,而后更是陆陆续续攒下近七十两的身家。
今日更是了不得,不过一次见义勇为,竟阴差阳错救下了县丞大人的老来子。
被打压了小半辈子,总算可以挺直腰杆站起来,心中欢喜可想而知。
沈仪心头酸涩,为自己,更为谢义年,捏捏谢峥的脸蛋:“满满真是我们家的小福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