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芸累极了,却因为身体的各种不适和精神的亢奋难以深眠,她半阖着眼,能感觉到林渡搬了张椅子,坐在了婴儿监护床和她的病床之间。
黑暗中,时间静静流淌。
偶尔,监护床里的宝宝会发出细微的哼唧声,或者动弹一下小手小脚。每一次,凌芸都会立刻惊醒,看向孩子。而每一次,她都看到林渡的身影已经无声地立在监护床边,低头凝视着里面的小家伙,有时会极轻地、试探性地伸出一根手指,碰触一下婴儿挥舞的小拳头,那小小的手指竟会无意识地缠绕上来。
林渡会保持着那个姿势片刻,然后才缓缓抽回手指,替孩子掖好被角,再悄无声息地坐回椅子。
夜深了,套房内一片静谧,只有加湿器发出细微的白噪音,以及新生儿监护床上宝宝偶尔发出的轻微呼吸声。
凌芸在半睡半醒间挣扎,下腹部传来的坠胀感和一股明显的、温热液体涌出的感觉让她瞬间清醒。是恶露。伴随着这种生理现象的,还有逐渐强烈的尿意。产后身体的变化和不适如此真实而具体,让她有些烦躁,又带着点难以启齿的尴尬。
她不想吵醒任何人,尤其是林渡。她下意识伸手,想去按呼叫铃,让护士来帮忙处理这一切——扶她去厕所,更换产褥垫。在陌生人面前暴露这种狼狈,比在林渡面前更容易接受。
然而,她的手刚抬起,还没来得及触碰到按钮,一直静坐在阴影中的林渡就动了。
在凌芸因不适而细微调整姿势的瞬间,林渡就已经睁开了眼睛,那双眸子在昏暗中清亮得没有一丝睡意。她起身,几步就跨到了床边,动作轻捷得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怎么了?”林渡的声音低沉,目光迅速扫过凌芸略显紧绷的脸和下意识按在小腹上的手。
凌芸的动作僵住,对上林渡在昏暗中专注的视线,知道瞒不过,抿了抿唇,有些自暴自弃地低声说:“……想上厕所。还有……恶露好像有点多。”后面半句几乎含在喉咙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窘迫。
林渡脸上没有任何惊讶或嫌弃的表情,仿佛听到的是再正常不过的生理需求。她甚至没有一丝停顿,直接弯腰,一手稳稳托住凌芸的后背,另一只手穿过她的腿弯。
“我扶你去。”
“不用,叫护士……”凌芸还想挣扎,声音虚弱。
“不必麻烦外人。”林渡的语气不容置疑,已经稍一用力,将她从床上扶起,动作小心地避开了她下方的伤口区域。
双脚落地时,凌芸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产后虚脱和伤口的不适让她双腿发软,几乎一半的重量都倚靠在了林渡身上。林渡稳稳地支撑着她,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些,然后半扶半抱地,带着她一步步挪向套房内独立的卫生间。
进入卫生间,林渡打开柔和的镜前灯。凌芸靠在洗手台边,看着镜中自己苍白疲惫、头发凌乱的样子,再想到接下来要面对的状况,脸上阵阵发热,偏过头去:“你……你先出去吧,我自己可以。”
林渡却像是没听见,她神色如常,先扶凌芸在马桶上坐下,然后转身,利落地撕下床上取来的干净产褥垫包装,铺在马桶圈上,又检查了一下旁边架子上备好的产妇专用卫生巾和湿巾。
做完这些,她并没有离开,就站在一步之外的地方,背对着凌芸,目光落在磨砂玻璃窗外朦胧的夜色上。
“……”凌芸看着她的背影,所有让她出去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她明白,林渡不会离开。
在这个女人面前,所谓的狼狈、不堪,似乎都失去了意义。
她在意的,从来就不是这些表象。
解决完生理需求,那股窘迫感在林渡全然接纳的沉默中渐渐消散,凌芸尝试着自己清理,但动作间难免牵扯,微微抽了口气。
几乎是同时,林渡转过身,递过来一张温热的湿巾——她不知何时已经用热水浸湿了它。然后,她伸手按下了冲水按钮。
水流声掩盖了细微的声响。
林渡再次弯腰,将凌芸扶起,帮她整理好衣裤,动作自然流畅,没有一丝犹豫或回避。
扶凌芸回到床边,林渡又帮她更换了身下被污染的产褥垫,动作仔细,没有遗漏任何一个角落。整个过程,林渡都没有说话,但每一个动作都在清晰地传达一个信息:这没什么,我在这里。
重新躺回干净清爽的床上,凌芸看着林渡为她掖好被角,又去查看了旁边监护床里安睡的宝宝,然后才坐回那张椅子上,重新隐入昏暗的光线中,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