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她对姜青杳的憎恨消失了,转而替代的是害怕,一个作为“个体”的她的害怕,换句话说,就是一个生命体对另一个会过早消亡的生命体的同情,而同情创造了愧欠。
沈佩淑开始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心态的转化。
事情是从她在卫生间遇到了姜青杳拿出卫生巾递给她开始出现的转变。
那之后,她开始惴惴不安地去观察姜青杳的行踪,因为她看到信上说住校没几天的姜青杳会因为过于思念自己的父亲而逃课跑去墓园,又会因为没有钱而在墓园蹲着哭泣直到守墓人发现她。
其他人并不知道前段时间轰动全市的特大案件的受害者是姜青杳的爸爸,但是沈佩淑知道。
失去一只还没来得及记住自己名字的小猫就足以让她心里难受这么多年,那失去父亲呢?
那段时间她常常做梦。
如果她早一点相信信里的事情,是不是就可以阻拦这场可怕的事件?
这个答案她无法知晓,写信的那个人似乎也没有想要她这样去做,她也没有办法去问姜青杳。
就这样,怀着同情创造的愧欠,她开始了解姜青杳,不只是从那封信里。
姜青杳每个月都会痛经,严重到会呕吐,那几天总是会请假回家。
姜青杳很擅长政治和历史,她常常会读一些有关的课外书。
姜青杳最不擅长的是英语,她的口语不是很好,而且有时候说普通话的时候会分不清n和l。
姜青杳近视度数连她本人都忘记了,只记得是四百五百左右,天天戴眼镜所以不需要眼镜盒。
姜青杳的左眼下有一颗很明显的泪痣,但是仔细观察,会发现还有一颗淡淡的小一点的泪痣。
事情再度发生变化是八校联考出成绩的那天晚上。
她走在路上看到姜青杳落寂的背影,肩膀一耸一耸的,莫名想到了信里的那些话。
沈佩淑突然在想,患上强迫症的那几年的夜晚,姜青杳是不是也是这样孤寂地哭泣?
说不上来的情绪包裹了她,自此,汇聚沈佩淑情绪的海洋多了几滴咸咸的眼泪,同样咸的液体相互包裹着,无法剥离,就像是她和姜青杳的纽带。
起初,沈佩淑只是从信里了解姜青杳的时候,她只会觉得那封信的人未免过于偏爱姜青杳这个人。明明她如此的胆小敏感,脆弱的如捣药舀里易碎的药材,如河面上易散的水藻,如航行在溪流上的纸船。但是她发现,正是这种脆弱敏感造就了姜青杳的唯一。
在她痛经的时候,姜青杳会从包里翻出来止痛药,然后拿着她的保温杯去给她打水,等水温合适了才会倒给她喝。在运动会上,姜青杳就会拿着毛巾和温水站在终点不顾其他人的关注大声呼喊运动员的名字挥舞呐喊。在她请假回来后,姜青杳就会将她没有上的课的笔记放在她的桌面上,哪怕她总是刻意忽略她……
她突然明白了,写信的那个人为什么会如此偏爱这个她原本厌恶的人。
“脆弱”和“坚韧”这两个矛盾的词组,它们就这样组成了姜青杳。
在这个世界里,姜青杳就像是水,温柔地包裹着同样脆弱敏感的沈佩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