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缘何拒绝杜家?他该效仿父皇在世时那般,先利用外戚相助,再徐徐瓦解外戚之势,而今不正是他用得着杜家的时候?”
“有人不愿他受杜家牵制。月前户部尚书楚谦之耽误了边南军械补给,他已经用这茬儿推拒过杜家了,现下是第二次。安顺长公主不在都中,帝师首辅柳阁老已逝,朝中内阁形同虚设,你说给他拿这些主意的会是谁?”
许彦歌话音一落,垂睫凝视着周巧,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
“去岁高壁镇给他拿主意的是我,但今时今日,我怎可能再助他?”周巧摇头否认,随即又认真道:“我对他早死了心,你不该这般想我的。”
许彦歌看她眸中有异,似失望似哀伤,当即就后悔了自己方才的询问,立即抽手打自己的嘴,说:“是臣说错了话,娘娘莫恼我。”
周巧拦住她的手握回手心,终于露出个浅浅的笑容。
“别打了,我不恼你,你接着方才的说,现在该是谁更着急?”
许彦歌哄好了人,正色道:“边南战事已陷入焦灼之势,两军对垒各有胜负,景军的确是有备而来,他们粮草充裕,久攻不见疲态,军机处最新递上朝的折子里详叙了此事,地方布政使又奏通州境内十年难遇下了场冰雹子,导致今岁春耕受了不小影响,现下国库不知何故掏不出钱,你说该急的是谁?”
“唐绮这次是要钱还是要借马?”周巧诧异道。
“距离她上次要钱借马才过去多久?”许彦歌伸手比出两根指头,“两个月。所以这次她倒是没要这些,也没有为难皇帝,她向辽东借兵。”
周巧道:“辽东当初已经借过兵给她了,这次她怎么不让远西借呢?”
许彦歌说:“庆衢粮马道官道都好走,且离她最近,她想必是要速战速决跟景军尽快分出个胜负了。”
周巧骤然意识到了要紧处,挺直背道:“所以她很快就要回都了!”
许彦歌微笑道:“正是。”
周巧悟道:“当初唐绮去边南,走之前还在椋都领了个下马威,她的家妻还被迫进宫,如今尚在勤政殿做代笔女官,一旦她携战功还朝,首先就会接妻归府,届时唐峻又拿什么来压制她?”
“不错。”许彦歌笑意盈盈,“所以此时最应该着急的是当今天子。于延霆把自己最宝贝的独孙女嫁给了唐绮,且这妻妻二人是人尽皆知的伉俪情深,唐绮上书阐明借兵之事,军机处报上来不过是过个明路,辽东必定会借的。唐绮要得如此急,想必对此战已有了很大的胜算。”
周巧心绪渐稳:“他最大的威胁要回来了,他也就没空来想着对付我了……”
许彦歌听到此处,却忽地冷起了脸。
周巧轻声问:“你怎么了?”
许彦歌哼声道:“想要永无后顾之忧,还是只有彻底扳倒他,让和乐登上王座!”
周巧闻言,叹气道:“哪里能那么容易,自和乐出生,他就再没与我同塌而眠过,连这坤宁宫也鲜少踏足,就算他来了都只看看孩子不会逗留,他防我防得很紧,你我二人势单力薄,就怕还没抓到机会,他已先处置了我。”
“不会的!”许彦歌蓦地握紧周巧的手,言辞坚决,“臣,绝不会让娘娘出事!”
周巧热泪盈眶,目光一点点滑过许彦歌的面纱,有些哽咽地道:“我知你心意……”
许彦歌道:“咱们不算势单力薄,敌人的敌人便能是盟友,还有个亦亲王。”-
勤政殿刚结束议政,燕姒就从万里山河图的长屏后走了出来。
唐峻靠到软垫上叹了口气,眉心不安地皱起。
“说说你的看法。”
燕姒步子不疾不徐,边走边道:“臣女不敢妄议国事。”
唐峻讽道:“你可没少议,这次不想说,是因牵涉阿绮吧。”
燕姒目中犹豫,先点了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
唐峻见她这般神色,更是好奇了。
“重臣里,你觉出了什么?”
燕姒不自觉地往方才刑部尚书坐过的那张席案看过去,少顷后才道:“回陛下,没有。”
唐峻自然不信,跟着往空空如也的席案看去。
“连易说辽东囤兵近三十万,已往边南派去了五万援军,此时再借兵,怕压了边南守备军的势头,与边境驻军难齐心,又怕东边列岛乘机对辽东边境发难,他的担忧不无道理。”
燕姒显得有些心神不宁,站在御案前没有再动。
唐峻看出她似走神,轻轻敲桌:“在想什么?”
燕姒回神,抬眸迎向唐峻投来的视线。
“陛下怕殿下回来吗?”
殿中顷刻静若寒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