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才回过头去,将柏姜快要滑脱的手一把抓回来,十指交叉牢牢抓在手里:“您听到了啊,四月二十七,反正您是汉人,不讲那些忌讳的……”
褚绍拉拉杂杂地说了许多,直到那些经卷全部化为灰烬,天也蒙蒙亮了。
他没个正形地在师傅师娘面前来回揉捏着柏姜的手,讲到柏姜觉得实在没什么可讲的时候,忽然听到耳边笑了一声。
柏姜转过头去,讶异地发现褚绍眼圈竟然红了:
“要是孩儿十几年前嘴没那么笨,或许您二老还能听见呢。”
“难不成是伤心糊涂了?你我不是入宫后才遇到的,怎么会……”
“你才糊涂。”
褚绍转过脸来,面孔正对着墨色天空中从东方撕裂出的烈烈朝霞,眼珠中风云变幻,好似容涵了数十年的时光:
“我早八百年便见过你了。”
“何时……”
“你从前在驯兽所,还是个最下等的女奴,是不是?”
在褚绍轻轻的叙述声中,那模糊的记忆渐渐有了眉目,恍然记得那也是一个这样滴着晨露的清早。
驯兽所新到了一批西域来的异兽,柏姜被派去照料那闪着绿眼睛的黑狼,正巧那些日子许多世家少爷小姐好来驯兽所看驯马,颐指气使不说,稍不留神还要被他们指使着打骂一顿,柏姜那日不巧没有人庇护,实打实挨了打,心里记恨得不行。
她堆起笑脸说明日清晨要去林苑里跑马,果然引来了一批还没有马腿高的少爷小姐,柏姜躲在树上,拿了哨子含在口中,打算引狼来吓他们一吓。
谁知山坳里莫名跑来了一只矮墩子,长得团圆可爱,却不爱说话,被马惊到了反沦为那群少爷小姐取笑的玩物,眼泪和着泥土,小脸哭得像花猫。
怕控不住狼,柏姜无奈放弃了原本的计划,只放诱饵引了些狍子过来把那一帮没见过世面的少爷小姐引开了,她一肚子窝火,跳下树去教训那小孩。
褚绍笑:“我眼都哭花了,只看见有个仙女似的姐姐从天而降,又白又美,她一来,那些欺负我的人就都跑远了。”
柏姜不可置信地将褚绍上上下下来回打量了许多遍:
“是你?你原先比我矮了半头呢,怎么能长出来这山也似的体格子?”
褚绍敞开了笑,继而一口咬在柏姜脖颈下头,疼得她一激灵。
耳朵下方传来褚绍模糊不清的声音:“师娘教的,说若要把心爱的女孩儿娶回家,就要多吃饭、长得比师傅还高,要会武功、会骑马、会讲话……”
褚绍叼着那一块薄薄的皮肉反复厮磨着:“阿姜害得我小时好苦啊……”
柏姜挣扎不开,只能攥起拳头敲他肩背:“那怎么后头进宫了丢个烂摊子给我再不露面了呢?”
……
褚绍猛虎撒娇似的动作忽而一滞,柏姜大概猜到他刚进宫的日子大概过得不好。
肩窝处又被褚绍蹭了蹭:“下回,下回我讲给阿姜听。”
柏姜抬头远远看了眼天色,该回寝殿了,一会褚绍还要去上朝,她拍拍怀里窝着的好大一个人,褚绍这才不情不愿地起身。
回寝殿路上也黏黏糊糊的,柏姜初时还想隐晦着些,却发现四下无人,便知褚绍是早吩咐好人了,因而作罢。
“师傅师娘祭日是什么时候?”
褚绍沉默了会儿:“其实没有什么忌日,我那时是四月中旬才得空回了一趟老宅,宅子里的血早就干了,师傅的脸都已经被野兽啃没了。”
柏姜心里一沉:“那,怎么不见给你兄长烧些呢?梦里,你也十分惦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