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却不知该如何面对,既不敢靠近,也无法推开。
身体稍有好转,思绪也逐渐清晰,我才猛地想起,她正站在人生最关键的路口。
我绝不能让她像我当年一样,因为一场意外、一段亲情,就轻易放下画笔、折断翅膀。
恍惚间,我仿佛又回到了大学毕业展那天。
父母的缺席、夜路上的嘈杂、再也拨不通的电话……那些被我深埋的记忆再一次翻涌而上。
情绪像潮水般失控,如果这一切只是一场噩梦该多好,如果醒来还能重新选择该多好。
可我不能让她看见我的眼泪,更不能让她为我放弃未来。
于是我狠下心对她说:“我不想看到你,你走吧。”
当她用那双和我如此相像的眼睛望着我,恳求般地闪着泪光,我只能闭上双眼,转过身去。
我不敢看,也不敢听。
那是我唯一能做的、最后的选择。
自那天后,她便再也没有回过家。
直到再次传来消息,竟是她躺在医院里,医生说,是溺水,很可能是她自己走进水中的。
那一刻,我再也抑制不住,放声痛哭。在她昏迷的日子里,我日夜守在她的床边,寸步不离。
也正是在这些煎熬的时分,我才终于明白,当年她守在病床前望着我时,是怎样的心情。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我从医院醒来第一件事,一定是紧紧拥抱她,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
一个星期后,她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我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可她苏醒后的第一句话,却是在问:“姐姐呢?”
我以为是她在大学新认识的朋友,可她身边一同守候的女孩告诉我,从未听过这个人。
直到医生请来了心理咨询师,我才隐约意识到,她心里还藏着许多我从未触碰的伤痕。
从咨询室出来后,她仿佛变了一个人。
出院之后,她甚至为自己改了一个新名字——程昭。
昭,光明之意,多么好的寓意。
可我却忍不住想,她是否是想藉此彻底告别过去?
甚至告别我这个不称职的母亲,连我唯一给过她的名字,也要一并抹去。
但我依然选择尊重。
这些年来,我早已不干涉她的任何决定。因为我比谁都清楚,自己早已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
后来,她终于在自己热爱的领域里越走越远,越来越明亮。我由衷地为她高兴,仿佛在她身上,我也重新活过了一次。
可命运并未轻易放过我。
我又病了,这一次来得又凶又急,但其实,我早已心中有数。早在当年她大四、我住院之时、将她赶走之后,医生就曾告诉我:我活不久了。
此刻听着耳边的滴答声,我能猜到你一定就守在门外,始终没有离开过。
如果还能再次醒来,这一次,我一定不会再推开你了……见微,我好想好好拥抱你,用我剩余的所有力气和勇气来拥抱你。
我还不想闭上眼睛……可眼皮却越来越沉。
我想再看看你,让我再努力记住你的模样,好让我在来生也能找到你。
如果你愿意原谅我,下一世,我仍想做你的母亲。
不同的是,下一次,我一定会好好去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