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梵心里咯噔一下:“……你现在就好螃蟹大餐啊?”
太宰治站直身体,笑眯眯地凑近:“我该主意了,要不……陪我去喝一杯?”
“那先说好,我未成年!不喝酒啊!”
熟悉的爵士乐低回婉转,空气中弥漫着威士忌、烟草和旧木头的混合气息。太宰治轻车熟路地坐到惯常的位置,织田作和安吾已经在了。暖黄的灯光下,玻璃杯中的冰块折射着微光。
“哟,稀客。”坂口安吾推了推眼镜,看向余梵。
余梵刚坐下,就忍不住对这两位看起来靠谱的成年人告状般诉苦。
“你们快管管太宰吧!这几天他帮我弄房子,简直就是在帮倒忙!”她掰着手指数落,“选个门锁他能把整个建材市场搅得天翻地覆,挑个沙发差点跟店员吵起来……”
太宰治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夸张地捂住胸口,一脸受伤:“哎呀呀,小梵,好过分!我明明是一片好心!怎么能这样给我扣黑帽子?”
他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试图博取同情。
“好心?”坂口安吾在一旁毫不留情地吐槽,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太宰,你确定你不是在享受给小梵添麻烦的过程?或者……借着帮忙的名义,行跟踪监视之实?”
太宰治立刻拖长了调子:“安吾——!你这人真是,思想太阴暗了!”
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嘴角却带着一丝被戳穿也毫不在意的笑意。
接着对生活“抱怨”的接力棒转交到织田作之助手中,对于他讲述的黑手党底层工作太宰治倒是亮起星星眼:“听着好有趣!”
余梵则是评价到:“我们都在用力的活着,好了!太宰你不要考虑换工作的可能性了!森先生怎么会同意你呢?有句老话说的好:‘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别人的都是好的。”
太宰治转头,饶有兴致地问:“哎?小梵不会羡慕别人的生活吗?”
余梵用手敲着下巴,回答得理所当然:“不会啊,我对自己的现状还是十分满意的。”
余梵语气里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
“哎~”
伴随着太宰治的长叹余梵忽然想起一件事。她转向织田作之助,从随身的帆布包里拿出一份整理得整整齐齐的文件递过去。
“对了,织田作,之前你说需要一些关于写作技巧的资料,我整理了一些,希望能有点用。”
织田作之助有些意外地接过,厚厚一沓纸,条目清晰,看得出很用心。
“非常感谢。”他认真地点头,声音低沉温和。
余梵又自顾自的说着:“这些东西你看看就好,做个参考。我觉得真正能打动读者的故事,核心还是在于作者内心想要传达的东西。那种由心而发的、真诚的写作,才能引起共鸣。技巧这些东西,更像是锦上添花。织田作,你有自己想写的故事,想表达的情感,这本身就很珍贵,不必太被这些条条框框束缚住。”
这番话她说得虽然随意但是却格外诚恳。酒吧里安静了一瞬,只有背景的爵士乐在流淌。
“哦?”太宰治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身体微微前倾,饶有兴致地盯着余梵,“小梵,听起来……你对写作很了解啊?难道……你也写过小说?”
坂口安吾也投来了探究的目光,连织田作之助都抬起头,安静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余梵脸上陷入思考的表情她下意识地皱眉。
“……应该……算是写过吧?”她的声音像是陷入了思考,带着一丝迷茫,“应该是很早很早以前的事了……”
她微微蹙眉,似乎在努力回忆。
“不过,我之后肯定不会再写了。”这句话脱口而出,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沉重和抗拒。
坂口安吾随口问道:“为什么?”
余梵的神情被有些偏长的刘海遮住:“该怎么说呢……感觉自己随意的创作就像是在随意决定笔下人物的生死……”
气氛陡然变得有些凝滞。空气中流动的爵士乐旋律也仿佛染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低沉。她声音中包含的黯然和抗拒太过明显,让在座的三位敏锐的男士都察觉到了异常。
太宰治收起了玩味的笑容,坂口安吾推眼镜的动作停住,织田作之助沉默地看着她,没有追问。一种心照不宣的沉默笼罩了小小的卡座。
余梵低下头,避开了他们的目光。刚才那句话出口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窒息感攫住了她。残存的生活常识让她猜测自己之前应该是一个普通的学生,那时的她,因该喜欢编织故事,用笔尖记录生活的点滴和幻想中的世界否则自己也不会知道这么多写作巧——怎么写刀子、怎么埋伏笔、怎么设计人物……
后来,她被余霞若收养,在虐文世界“重新”长大。但当她意识到自己身处一个被既定剧情操控的“小说”世界,被迫扮演着被伤害的角色时,那份曾经对“创作”的热情,就彻底熄灭了。
创造故事?那感觉太像一种残忍的囚禁。她仿佛看到自己笔下的人物,也如同此刻的她一样,被困在设定好的轨迹里,身不由己。这种感同身受的痛苦,让她本能地、彻底地关上了那扇门。
酒吧里的低气压持续了几秒,最终还是被太宰治故作轻松的声音打破了。他巧妙地岔开了话题,用一种夸张的语气抱怨起森鸥外新布置的工作多么反人类,将那份沉重的沉默暂时驱散。话题转向了无关紧要的日常琐事,但刚才那一刻的凝滞,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虽散,余波犹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