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梵的语气里充满了对那位“妹控”兄长过度保护行为的无奈和控诉。
中原中也:“……”刚才那点微妙的别扭瞬间烟消云散。
他摸了摸鼻子,眼神飘忽了一下,果断道:“……嗯,那进去吧。”
蛋糕店内弥漫着甜腻的奶油香气和咖啡的醇厚,舒缓的轻音乐掩盖了城市的喧嚣。暖色调的装潢、精致的甜点柜,营造出一种与外面世界截然不同的、脆弱却真实的宁静氛围。
余梵和中原中也坐在靠窗的卡座里。桌上摆着两杯冒着热气的饮品和几碟造型精美的蛋糕切片。阳光透过玻璃窗,在他们之间投下温暖的光斑。
先前关于“芥川尾随”的轻松话题带来的短暂笑意还残留在嘴角,但更沉重的空气已经悄然弥漫开来。
余梵低头,用银叉无意识地戳着面前那块点缀着莓果的慕斯蛋糕,柔软的奶油塌陷下去,如同她此刻纷乱的心绪。
中原中也则端起咖啡杯,目光落在杯中深褐色的液体上,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等待着。他钴蓝色的眼眸深处,那份在街头“偶遇”时被礼物和猜拳游戏短暂压下的探究与担忧,此刻又清晰地浮现出来,像沉静的深海。
余梵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汲取勇气,终于抬起头,目光却并未完全与中也交汇,而是落在他放在桌面的手上。
“中也,”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像是在小心翼翼地揭开一层结痂的伤疤,“我之前……没有跟你说完。”
中原中也放下咖啡杯,杯底与瓷碟发出轻微的磕碰声。他没有说话,只是将身体微微前倾,表示自己在专注倾听。这个细微的动作让余梵心头一紧。
“我……在失忆之后,被我妈妈收养了。”余梵的语速很慢,像是在整理脑海中那些遥远又混乱的记忆碎片,“从那时起,我就开始做……很奇怪的梦。不是普通的梦,是……预知梦。”
“预知梦?”中也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这个词听起来太过玄乎,但联想到余梵身上那些难以解释的能力和秘密,他没有立刻质疑。
“嗯。”余梵用力点头,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紧紧攥着叉子,“梦里,我看到了……我最好的朋友……她的结局。一个无论如何挣扎,都逃不开的、必死的结局。”
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深切的无力感:“我妈妈……她说,只有在横滨,才可能找到打破这种未来的办法。所以……我来了。”
她顿了顿,目光终于抬起来,迎上中也那双沉静却锐利的蓝眸。那里面没有嘲笑,只有一种让她心安的认真。这给了她继续说下去的勇气。
“然后……我来到了横滨。那些梦……并没有停止。”余梵的声音带上了一丝颤抖,仿佛又回到了那些被噩梦惊醒的夜晚,“我又开始做梦了。这一次,梦里……有旗会的大家……”她艰难地吐出那几个名字,“钢琴师、阿呆鸟、公关官、外科医生、冷血……”
她的声音哽了一下:“我看到他们……都……”
后面的话她没能说出口,但那瞬间涌上眼中深切的恐惧,已经比任何语言都更清晰地传达了她所“预见”的惨烈景象。那景象曾是她日夜挥之不去的梦魇,是促使她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动用“女配人格”、也要冒险改变轨迹的原动力。
“我看到魏尔伦对你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余梵的声音带着后怕的余韵,眼神却逐渐从恐惧沉淀为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我真的……太害怕了。我害怕梦里的一切会变成现实,害怕我好不容易才……才重新感受到的‘朋友’……再一次在我眼前消失。所以……即使赌上我的一切,我也要改变那个该死的‘现实’!哪怕要……瞒着你,让你担心……”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浓重的愧疚。她避开了中也的目光,重新低下头,盯着那块被自己戳得不成样子的蛋糕,仿佛那是她此刻唯一能承受的视线落点。
中原中也放在桌下的手,在听到“旗会的大家”和“魏尔伦”时,猛地攥紧了。指关节在手套下绷得发白。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窜上他的脊椎,紧接着是汹涌的后怕!他瞬间明白了余梵在那些看似疯狂、漠然的举动背后,深藏着怎样惊心动魄的恐惧和孤注一掷的决心。她不是在玩火,她是在试图从预定的火刑架上,抢下所有人!
愤怒?质疑?在此刻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和……一丝被巨大冲击震荡后的茫然。原来她背负着这样的重担,独自在黑暗中前行。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蛋糕店轻柔的音乐流淌。过了好一会儿,中也才听到自己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所以,之前那些事,都是为了……阻止那个‘梦’?”
“是。”余梵的声音很轻,却异常肯定。她终于再次抬起头却已燃起一种澄澈的、不容置疑的坚定,“虽然过程很乱来,手段……可能也让你很失望。但是,中也,”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保证道,“我保证,这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那个‘梦’……已经被改变了,对吧?”
她需要一个确认,一个能让她真正安心的确认。旗会的大家安然无恙,魏尔伦也成了□□的一员,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中原中也看着眼前少女眼中的脆弱与倔强交织,看着她为守护重要之物而显露出的、近乎伤痕累累的勇气。他胸腔里翻涌的情绪复杂难辨——有被隐瞒的余怒,有对她独自承担如此重压的心疼,有后怕,更有一种……难以名状的震动。她的“保证”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平息了那些尖锐的质问。
他缓缓松开紧握的拳,端起已经微凉的可可喝了一口,甜腻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带来一丝苦涩。
最终,他点了点头,目光沉沉地落在余梵身上,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嗯。旗会的家伙们……都活蹦乱跳的。魏尔伦那混蛋……现在也在□□的‘劳动改造’名单上。”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承诺,“……以后,不会再让你一个人做这种事了。还有你的闺蜜……也一定会有办法的!”
这些话,像一块沉重的基石,轻轻落下,填补了两人之间因隐瞒和担忧产生的裂痕的一部分。不是完全的谅解,但至少,为理解打开了一扇门。
他不再追问“她”是谁,不再追问那力量的代价,因为他此刻看到的,是“余梵”这个灵魂本身,在绝望中挣扎求存、守护所爱的光芒。
余梵紧绷的肩膀终于松懈下来,长长地、无声地吁了一口气。那份压在心头的巨石似乎被挪开了一些。她拿起叉子,终于有心情去吃那块被冷落许久的蛋糕。甜腻的奶油在舌尖化开,带来一种劫后余生般的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