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年过去,北地众城管辖闲散,各地官员腐败,流民比之早年日渐增多。唐崔说,这些流民以前还只敢偷偷外地人的钱袋,现在几乎是见谁偷谁。
像瘸腿老板这种没人撑腰的铺面,便是这些人的首要目标。
唐崔笑着与老板说了会话,又提着两个馒头跑了回来,笑着摊开手递给二人时,馒头还冒着丝丝热气。
祁宁安心中陡然升起一丝感触,颇有些许老母亲的自豪感,下一瞬又被自己的莫名想法吓了一跳。
“你们还没吃饭罢?我今日的工钱还没发,暂时只买得起馒头。”唐崔垂了垂头,面色有几许难言,“你们……你们凑活一下,我回家拿了钱再去买些好吃的回来。”
他知晓“爹娘”不是普通富家子弟,背后真正的身份还犹未可知。光是那七年未变的样貌就足需要精心细致的保养,更别说祁宁安当年随手相抵的簪子便是千金难换。
曾经他不知道这些,现在知道了,难免会自卑,这样身份的人,又怎么能跟他们寻常百姓吃同样的粗茶淡饭。
唐崔心中清楚,但递馒头的手还是没有收回来,心下隐隐有一丝希冀。
祁宁安对眼前这人是唐崔本还没有太大感觉,此时近距离观看着面前比自己还要高的少年,这才有了实感。
祁宁安仔细打量了他一番,又看了一眼他手中白净的面团,没有伸手去接,倒是景乐渝朝他微微一笑,毫不客气接过。
唐崔面色欣喜又复杂地变了变,两个日思夜想的人真正出现在眼前,他却有种恍惚的错觉。
分明有好多话想问他们,比如为什么要抛弃他,为什连招呼都不打就离开了,但到了这一刻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唐崔入神地想,他好像也没资格生气,也没有资格问,他不过是他们随手施舍的小孩,而在二人眼中他不过是一个小乞丐。
想到这里,他只好笑了笑,缓缓收回了手。
景乐渝仿佛看出他心中所想,但终究没有出言宽慰,注意到他手上的茧子和伤疤,他转而无意般提起:“我们离开的时日里,你过得如何?“
唐崔似没有想到他会问他好不好,愣了愣才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半晌道,“我很好。”
景乐渝见他不想多说,也没有勉强,微微点了点头,没再纠结这个问题。
但祁宁安可不会像他这么善解人意,还把这个少年当做以前的小唐崔,现在见他磨磨蹭蹭一副不想与她说话的样子,她笑着开口,“看来你不是很想见我们?”
唐崔身形一颤,湿润的眼眸在二人间流转片刻,最终别扭道,“没有,我真的过得很好。”
祁宁安轻飘飘戳破他:“你穿得不像过得很好的样子。”
唐崔闻言顺着她目光低下头,自己一身粗布衣裳跟二人形成了鲜明对比,浑身都是缝补的痕迹。
他手指无意识绞着衣角,似乎要缓解一点窘迫的意味,但最终还是松了手,又缓缓叹了口气。
三人回到院前已经接近傍晚,灰蒙蒙的天气昭示着随时会下雨。曾经十分热闹的街道显出几分寂寥,分明还是初春,却早已没了之前的人气。
“先进屋说话吧。”唐崔说着,掏出钥匙想要打开院门,却发现门锁已经凭空消失了,愣怔一瞬,转而又想到了什么,笑了笑推开了门。
雨后没有打扫过的院子四处都有积水,唐崔轻车熟路打扫完,又带着二人进了里屋。
进屋后,唐崔忙着生火做饭,动作干净利落,这样的事他显然已经做了很多遍。
祁宁安靠在门框上,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忽然想起小唐崔,默了默她开口问道:“你今年应该多少岁了?”
唐崔动作一顿,下意识紧了紧拳头,即使只有短暂的相处,但他依旧记了二人这么多年,二人却一点不记得他。
他沉默片刻,还是老实回答了,“十五。”
小唐崔八岁,现在的唐崔十五,也就是说他们来到了七年后。
祁宁安显然不会想他那么多,得出结论后,也没有在意他话中隐隐的不甘和委屈,挑眉笑道:“七年了还记得我们?”
唐崔没回头,只一个劲往火里添柴,这次沉默了很久也没有再开口,半晌声音有些闷,“嗯。”
院内一时寂静,只有柴火燃烧的噼啪声。
祁宁安敛了笑望着他,虽然他们只用了半天,但唐崔却是实实在在等了七年,而这七年在他心中始终产生了隔阂。
而这这隔阂不是一两句话就能抚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