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事。”无执垂眼掩去疑虑,“贫僧去诵早课。”
他转身走向焕然一新的大雄宝殿时,谢泽卿的目光早已牢牢锁住那道清瘦背影。看着他捻香点燃,对着佛祖金身跪拜。
烟雾缭绕中,那人挺拔如松的身形衬着灰白僧袍,愈发显得不似凡人。
无执跪坐在地毯上,可熟悉的经文再无法让他心无旁骛。脑海中浮现的是谢泽卿笨拙拿扫帚的傲娇模样,还有雪地里别扭搭鸡窝的背影。他猛地睁眼,额角渗出细密冷汗。他按住心口,那颗曾如古井无波的佛心已乱作一团。
佛骨自燃烧毁的不仅是灵力根基,更是二十余年来坚不可摧的信仰堤坝。
他依旧心怀慈悲,却再难回到超然物外的无执。
谢泽卿不知何时已站在门槛外,收敛所有气息,如沉默的影子远远相伴。
那双总是翻涌狂热的凤眸此刻静如深潭,只是静静看着,没有开口。
那之后。
谢泽卿没有了往日的插科打诨,只是寸步不离地守着。
无执打坐,他便坐在不远处的书案后,翻着晦涩的佛经。
无执看雪,他便站在窗外,沉默地陪着。
无执夜半因剧痛而惊醒,冷汗浸湿僧袍时,总能在一瞬间,被那双冰冷的手握住手腕,渡来一股舒缓的阴气。
日复一日。
这日,雪霁初晴。
无执找到正在藏经阁里擦拭书架的无明。他一身干净的灰白僧袍,身形依旧清瘦,但脸色已好了许多。俊美绝伦的脸上,是千年冰雪般的沉静。
“师兄。”无明放下手中的抹布,憨厚地笑了笑。
无执走到一排金丝楠木书架前,指尖轻轻拂过一本泛黄的经卷。
“无明。”
他的声音,和这冬日的阳光一样,“我或许无法再胜任主持之位了”
无明擦拭书架的动作顿住,转身看向师兄平静的侧脸,却没有丝毫惊讶。
他笑得一如既往的淳朴,“师兄,寺还是那个寺,佛还是那尊佛。”
无明走到无执身边,目光投向窗外。
谢泽卿正被一群小沙弥缠着,被迫听他们背诵磕磕巴巴的《心经》,脸上满是不耐却没有离开。
“变的只是屋顶和人心。”无明轻声问,“师兄觉得,谢施主是劫是缘?”
无执指尖微颤。
是劫是缘?他从未想过。但他想,谢泽卿于他,是闯入死水人生的变数。
当晚。
月色如水,透过窗棂,静静地流淌在禅房之内。
凝神香的香气,将一切笼罩。
无执平躺在暖玉床上,望着天花板出神。
谢泽卿终于摆脱那群小沙弥,却未像往常直接飘来床边,悬停在门口,站在光与影的交界处,玄色龙纹广袖衬得身形挺拔孤寂。他看着无执,凤眸中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秃驴。”低沉沙哑的声音在寂静中泛起回音。
无执缓缓坐起与他对视。
谢泽卿飘至到床前,血色凤眸翻涌着复杂炽烈的情绪:“你若还想敲那木鱼,朕就陪你敲。”
帝王的声音,字字清晰,如烙印般,狠狠地砸进无执心里。
“你若不想……”
谢泽卿微微俯身,伸出手,用冰冷的指尖,轻轻碰了碰无执苍白的脸颊。那动作,带着近乎虔诚的珍视。
“朕就陪你,择一处红尘,安家。”
禅房落针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