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无明终于忍不住,在一次通话结束后问道,“那位施主,他……”
无执的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落在窗外。
窗外,是一片灰蒙蒙的天。
“如你所见,他是个很吵的房客。”
无执淡淡道,“如今看来以后不用交房租了。”
小破寺里。
无纳愁眉苦脸地看着锅里咕嘟咕嘟冒泡的白粥。回头却见诵经堂的门槛上,那个煞神一样的男人正襟危坐。他身前,十几个小光头排排坐,仰着脑袋,像一群嗷嗷待哺的雏鸟。
谢泽卿手里竟飘浮着一本翻得起了毛边的《金刚经》。狭长的凤眸微眯,“‘凡所有相,皆是虚妄’。”扫视一周,沉声问道,“何解?”
知凡举起小手,奶声奶气地回答:“就是,看到的东西,都是假的!”
谢泽卿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抽了一下,“肤浅。”
帝王冷冷点评,随即用他自己的方式给出注解,“此话的意思是,除了你们师父,别的都不重要。懂了?”
小沙弥们似懂非懂,齐齐点头。
“懂了!”
无纳在厨房门口看得眼皮狂跳,只觉得师兄再不回来,这群小崽子怕是要被教成一群“唯师父论”的歪苗了。但不得不承认,这几日,这位帝王周身的暴戾之气确实收敛了太多。不再是随时会喷发的火山,而是能替他师兄暂时撑起这座庙的高山。
又过了一周后,无执出院。
他换回了那身洗得发白的灰色僧袍。佛骨尽碎,灵力尽失,他如今与凡人无异,甚至比常人还要虚弱几分。只是那身清冷出尘的气度丝毫不减。俊美绝伦的五官引来不少偷偷打量的目光,甚至一直负责照顾他的护士脸上都是遮掩不住的不舍和失落。
无明办好了离院手续,叫了辆网约车。
车子驶离了城市,沿着盘山公路朝龙岭山开去。
车窗外,景物飞速倒退。
无执闭着眼,靠在后座。
车轮碾过山路的最后一道弯。
熟悉的山门映入眼帘。
不。
不熟悉。
一脚刹车,车停在山门前,无明整个人都僵住了。
“师兄我们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原本破败的山门,已被一座由整块汉白玉雕成的巍峨牌坊取代。
“龙岭寺”三个鎏金大字龙飞凤舞,在夕阳下隐隐有宝光流转。
无执推开车门,走了下去。他站在山底仰望那座崭新的牌坊。
山风吹起他灰色的僧袍,猎猎作响。他沉默着,迈步往山上走去。两侧原本歪七扭八的野树被修剪成了颇具禅意的造型。
终于到了寺门,跨步入内。大雄宝殿的屋顶,琉璃瓦在夕阳下熠熠生辉。殿宇的廊柱换成了千年不腐的金丝楠木。
整个寺庙,脱胎换骨。
无执的脚步停在了大雄宝殿前。
他抬起头,那双死水般沉寂的琉璃眸子静静地看着殿檐下那只由纯金打造,镶嵌着猫眼石的巨大风铃。
风吹过。
叮铃——
清脆的声响悦耳。
“师兄……”
无明的声音干涩,喉结上下滚动,“这……这……”他“这”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无执的视线从风铃上移开,落向了庭院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