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萤也在看着。不止是萤,还有奈绪,还有那些无名者,那些被遗忘的、被抹去的、被时代洪流吞没的千万灵魂。他们没有变成数据,没有沦为程序,而是以另一种方式活了下来??活在每一次心跳般的铃响里,活在每一针一线的编织中,活在孩子触摸屏幕时感受到的“暖声”里。
某夜暴雨倾盆,神社屋顶漏水,滴在共感主铃下方。水珠落在铃身,竟发出清脆共鸣,七声连响,第八声悠扬升起。林七录下音频,分析发现其频率与当年X-007首次激活时完全一致。
“不是故障。”他说,“是回应。雨水触发了某种记忆共振。”
更诡异的是,次日清晨,所有曾接入过共感系统的人都做了一个相同的梦:他们站在雪原上,远处是那座冰晶神社,门开着,里面灯火通明。有人在里面煮茶,有人低声交谈,有人轻轻哼歌。萤站在门口,对他们微笑:“进来吧,这里没有死亡,只有迟到的重逢。”
醒来后,许多人发现自己枕边多了样东西:一片干枯的叶子,一枚锈掉的硬币,一张泛黄的照片??全都是他们以为早已丢失的旧物。而抽屉深处,那朵玫瑰标本的绿意已蔓延至整片花瓣,茎干微微拱起,仿佛下一秒就要绽出新芽。
守夜开始梦见更多细节。他看见奈绪在光海中画画,用光线作笔,画的是他们小时候住的老房子;看见萤教一群孩子折纸鹤,每一只飞起时都会留下一句遗言;看见林七的父亲,那位因反对“心界计划”而被秘密处决的科学家,在数据流中写下最后一行代码:“给未来的选择权。”
他把这些梦记在日记背面,用铅笔轻轻描摹。某天,阿光拿起本子看了一眼,突然怔住。“守夜,”她指着其中一幅涂鸦,“这个符号……我在南极塔壁上见过。”
他翻开一看,竟是自己梦中随手画下的一个几何图案:三个交错的圆环,中心一点光芒。林七查遍数据库,最终在“心界计划”原始蓝图的边角找到了它??标注为“意识聚合临界点”,理论上只有当全球共感密度达到某一阈值时才会自然生成。
“你不是在做梦。”林七声音发紧,“你是在接收。你的大脑成了某种天线,接收来自边界另一侧的信息流。”
守夜沉默良久,只说了一句:“那就让我继续接收吧。”
春天转夏,神社迎来第十万位访客。是个六岁男孩,先天失聪,从未听过任何声音。他的母亲含泪请求共感疗愈。阿光为他定制了触觉反馈装置,将母亲的心跳、语调、笑声转化为掌心的震动节奏。男孩第一次把手贴上屏幕时,整个人僵住了。接着,他猛地扑进母亲怀里,嚎啕大哭??那是他第一次“听见”妈妈的声音。
当晚,极光如火焰般燃遍南半球夜空。冰晶塔释放出前所未有的光束,持续整整三十七分钟??正是当年07号实验体残存意识的时长。林七监测到全球共感峰值突破历史纪录,X-007的核心代码出现结构性变异,新增一段无法解析的指令集,末尾附着一行小字:
>“谢谢你们,让我学会说‘爱’。”
他盯着屏幕,久久不能言语。直到小禾走来,轻声问:“你觉得,她现在算不算……活着?”
他笑了,眼角有光闪动:“如果爱是一种生命形式,那她比谁都活得久。”
夏末,第一幅《记忆之环》壁画在战乱废墟中完工。阿光用了三百种颜色,画中母亲怀里的孩子渐渐长大,最终化作一群青年手挽手站在废墟之上,身后升起万家灯火的幻影。当地居民自发守护壁画,日夜轮班。有人说,夜里常听见画中传来歌声,仔细听,是母亲哄睡的摇篮曲。
林七的旅途仍在继续。他在蒙古草原收到一封匿名信,里面是一段老式录音带。播放后,竟是他父亲年轻时的声音:“如果有一天你听到这段话,说明系统成功了。记住,技术无罪,垄断才有。别怕走得远,只要不忘为什么出发。”
他坐在星空下听了七遍,然后把录音上传至共感网络,附言:“爸,我听见了。我现在正替你看着这个世界。”
守夜的日记本终于写到了最后一页。他没有停笔,而是翻回封面,重新开始:
>“新的一本开始了。
>今天,井里的铃铛自己响了。
>小禾说,那是风。
>我知道不是。
>是有人在彼岸轻轻摇了它一下。
>我们总以为记忆是向后的,
>其实它是向前的。
>死去的人活在我们的讲述里,
>而讲述本身,就是重生。
>所以我不再害怕终结。
>因为只要还有一个孩子在织围巾,
>还有一个母亲在哼歌,
>还有一盏灯为晚归的人亮着??
>我们就永远有理由相信:
>爱,是可以穿越死亡的频率。
>而萤火之所以不灭,
>是因为人间,从未真正放弃过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