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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灰线燃疫百姓为墙（第2页）

所有人都以为，这个女人是来寻仇的。

赵襦阳闻讯走出，看着跪在地上、身体微微颤抖的女人，神色复杂。

女人抬起头，眼中含泪，却并非全是恨意。

她将药包高高举起，声音嘶哑：“将军，这是我们家……最后一包续断根了。”她深吸一口气，泪水决堤而下，“我恨过您，恨您为何如此不近人情，我夫君只是想多救几个人……可这些天，我亲眼看到您把自己的口粮分给伤兵，亲眼看到您像喂自己的孩子一样，给那些溃兵喂药……我才明白，我夫君，他是为一个值得追随的将军死的。”

她重重叩首，额头触地：“求将军，收下吧，用它多救几个兄弟的腿。”

赵襦阳沉默地站在那里，许久，他亲自上前，将女人和她的孩子扶起。

他没有说太多安慰的话，只是接过那个沉甸甸的药包，对身边的书吏沉声道：“记入‘民献录’，就写，段氏献药一包。再题上一句——此非药，乃信。”

这包“信”，仿佛点燃了希望的火种。

戚薇深受启发，她将程伯仁的古医案与后世的战伤处理经验相结合，大胆提出了“三洗三敷法”。

她摒弃了以往用草灰、香炉灰等污物止血的陋习，坚持先用烈酒为伤口清创，再以滚沸过的盐水反复冲洗，彻底去除腐肉，最后敷上以蜂蜜和草药调制的药膏封口。

此法虽过程痛苦，却让溃卒的截肢率断崖式下降。

她还让医童将坚韧的细竹管削尖、掏空，制成简易的引流器，插入胸腹重伤者的伤口，将淤血脓水引出，竟奇迹般地救活了数名被断定必死无疑的伤员。

秩序与希望，如雨后春笋般在恒州城内生长。

裴玉筝亲率玄甲营，十二时辰轮值巡查，营区与城内一体。

无论是兵痞还是地痞，凡有欺压百姓、扰乱秩序者，一律当场捆绑，悬于市集示众。

百姓们从最初的畏惧，到后来的信赖，他们口中渐渐流传着一句话：“恒州军不只救我们的命，还护着我们做人。”

苏湄则用她自己的方式，为这座劫后之城注入温度。

她组织那些失去父母的孩童，将每日所见所闻编成歌谣，用稚嫩的童声在街巷传唱：“赵公开城门，活我万千人。戚娘煎药汤，味苦暖心肠。裴将军，持长矛，守我安睡到天光。”歌谣简单首白，却迅速传遍全城。

竟有识谱的老兵将其合以军中曲调，庚六的书记官听罢，大为感动，将其录下，命名为《恒州安民歌》。

九月初西的深夜，大雨瓢泼。

数百名百姓，男女老少，竟自发聚集在府衙之外。

他们没有喧哗，每个人手中都捧着一个粗陶碗，碗里盛着灯油，点燃的灯芯在风雨中摇曳，汇成一片温暖的灯海。

他们齐声高呼，声音压过了风雨：“赵公活佛！我等愿以贱命一条，换伤兵营一日温粥！”

赵襦阳被亲兵从睡梦中唤醒，他登上府衙的望楼，看着下方那片由信念点亮的灯火海洋，看着那些在风雨中挺首脊梁的身影，久久不语。

雨水打湿了他的衣襟，他却浑然不觉。

良久，他猛地转身下楼，对等候的属吏下达了一道命令，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传令下去！明日起，将所有阵亡、伤残将士的抚恤名录，全榜公示于东市！姓名、籍贯、功绩、抚恤金额，一人不漏，一文不少！”

五更的梆子声还未敲响，薛七郎的身影便如旋风般冲入书房，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主公！长安急报！兵部己遣御史前来，手持问罪诏书，不日将至！”

赵襦阳立于灯下，手中的笔刚刚落下最后一画。

在他面前铺开的，是一份新拟的《流民安置策》——凡入恒州者，户籍另立新册，按人授田，开春屯垦，其子弟可入军学，择优入伍。

他将笔搁下，拿起那份足以改变无数人命运的策论，语气平静得可怕：“他们要问我的罪，我要还他们的民。”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府衙外，那片为他而燃的灯火尚未完全熄灭，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如漫天星辰坠落人间，带着燎原之势。

他的目光穿透雨幕，望向遥远的长安方向，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映着万家灯火，也淬炼着钢铁般的意志。

这一局，我不争权，争的是——谁有资格代表这个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