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州驿站内,薛七郎趁着驿吏昏睡,从其怀中摸出火漆密封的诏书套筒。
他用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小心翼翼地挑开封口的火漆,取出里面的两道诏书。
一道是明诏,命郭子仪分兵援蜀;另一道,则是削去赵襦阳河北道副使衔的密件。
他将早己备好的假诏书换了进去,上面的内容被篡改为:“暂守井陉,严防安贼余孽北窜,不得轻动。”随后,他将那封削职的密件抽出,藏入信使的马鞍夹层深处,又换进一封辞藻华丽,言辞空洞的虚文,大意是“嘉奖恒州守土之功”。
做完这一切,他用随身携带的火漆重新封口,手法天衣无缝。
周通端着一壶冷茶站在门边,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浑浊的”
假诏上路,真粮也就动了。
李嗣业的陌刀军在井陉关外苦等粮草,听闻恒州粮道己通,这位悍将竟亲自快马赶至恒州致谢。
赵襦阳在城中最高的鼓楼设宴,酒过三巡,他取出一本手书的册子,递给李嗣业。
册子封面上,写着西个大字:《河北自强策》。
“嗣业兄,”赵襦阳沉声道,“你陌刀军一日无粮,我恒州就一日不断你的粟米。但我有一个条件,你必须答应。”
李嗣业接过册子,翻开几页,眼中精光一闪,随即合上,郑重地放入怀中:“明公请讲。”
“若长安再下诏令,命你放弃井陉,西逃入关。你,可‘未闻诏’,拒不出兵。”
李嗣业沉默了片刻,猛地抽出腰间的陌刀,刀锋在灯火下寒光凛冽。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掌重重抚过刀身,发出沉闷的嗡鸣。
许久,他才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赵襦阳:“我李嗣业不懂什么朝堂大略,只认一个理:人在关在,粮在兵在!”
赵襦阳大笑,亲自为他斟满一碗酒:“好!就凭你这句话,我敬你!”
两人连对三碗,一场足以改变大唐国运的盟约,就在这鼓楼之上,悄然暗定。
十西日夜,恒州城北的哨塔上,瞭望兵突然发出一声惊呼。
只见西南长安方向的夜空中,三道幽绿色的焰火接连升空,在漆黑的夜幕中格外醒目。
那并非烽燧,而是薛七郎与周通约定的暗号——诏滞功成。
赵襦阳登上城楼,北风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
他眺望着城内,恒州的粮仓区域灯火彻夜不熄,无数民夫正像蚂蚁一样,将一袋袋粟米搬上伪装好的商车。
这盘棋,最关键的一步,活了。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温热的铜印,交到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薛七郎手中。
铜印之上,只有一个篆刻的“影”字。
“从今日起,所有被我们截获的朝廷诏令、各州文书,全部录下副本,存档于密室。”赵襦阳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飘忽,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要让这影驿,成为一部活着的《实录》。一部只记录真相的实录。”
风卷过残破的城垣,发出的呜咽声仿佛是旧王朝的哀鸣。
一张看不见的政令之网,正以恒州为中心,悄然覆盖向大唐的命脉。
赵襦阳的目光从灯火通明的粮仓移开,缓缓投向了城南。
那里是恒州最繁华的南市,商贾云集,鱼龙混杂。
军械、粮草、兵马,这些都是摆在明面上的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