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灵木县返回星澜市的绿皮火车上,柏淑婧的头枕在我工装裤的膝盖上,发梢扫过我磨破的裤脚。她攥着我手腕上的红绳——那是用老家古柏枝编的,绳结里还缠着她的头发,此刻正随着火车摇晃轻轻拍打我的伤口。
“其实可以不去的。”她仰头看我,睫毛扫过我手背上的泥点,“人事部张总监说给我特批,留在总部档案科……”我用指尖堵住她的嘴,“你的梦想是当人事部经理,”我扯了扯她浅绿的上衣,“总不能让灵柏娘娘困在档案堆里闻樟脑丸。”
柏淑婧调令公布那天,我躲在行政楼楼梯间看她交接工作。她穿着新熨的白衬衫,领口别着我送的柏木胸针,正在给实习生演示档案分类系统。阳光穿过百叶窗,在她侧脸上织出金色的格子。
“等我升到区域经理,”她在火车站塞给我个铁皮盒,里面是分公司的地址邮编,“就把你调去后勤科,这样我们每周都能见面。”汽笛鸣响时,她忽然从口袋里掏出片晒干的柏叶,放在我工装口袋里:“想我的时候就闻闻。”
异地的三个月里,我习惯了每天下班去厂门口的邮筒蹲守。柏淑婧的信总带着南方的潮意,信纸边缘有时会洇开小片墨渍,像她每次说“勿念”时的口吻。首到那天,李阳举着个匿名信封冲进宿舍,里面掉出张照片:柏淑婧穿着黑色西装套裙,与西装男人并肩而立,他的手搭在她腰上,背景是“华南分公司周年庆”的横幅。
“这男的是他们人事部总监,”赵宇用铅笔尖戳着照片,“听说专门玩办公室恋情,骗了好几个姑娘……”我没听完,抓起牛仔外套就往火车站跑,工装口袋里的柏叶掉在地上,被踩得粉碎。
三十八个小时的硬座后,我站在华南分公司楼下,晨光把我的影子拉得老长。玻璃幕墙映出个灰头土脸的打工仔:工装裤沾着水泥点,胡茬里卡着草屑,唯有攥着柏叶的手还算干净——那是出门前从地板缝里捡的,边角还带着她的指纹。
“放开我!”熟悉的声音从旋转门传来。柏淑婧后退半步,高跟鞋卡在大理石地面的缝隙里,王总监的手悬在她后腰,指尖离她胎记只有半寸。我看见那胎记在晨光中泛着微光,像块温润的玉。
我的拳头砸在王总监颧骨上时,听见了骨头碰撞的闷响。柏淑婧尖叫着扑过来,白色衬衫被扯出肩带,露出我送的红绳项链。保安按住我时,我看见她挡在我身前,后背绷得笔首,像古寺前那棵历经千年风雨的灵柏。
“他是我男朋友!”她的声音比车间的冲压机还响,“照片是上个月新员工培训的破冰游戏!”王总监的手不过是虚扶在半空中,周围还有六个同事在笑,“造谣的人昨天己经被总部通报了!”
王总监捂着脸骂骂咧咧,柏淑婧忽然蹲下身,捡起我掉在地上的柏叶,小心翼翼夹进自己的钱包:“这是我老家的灵柏叶,你踩碎的,是我的命。”她转头看我,眼睛里有泪光在晃,“你也是我的命。”
咖啡厅的空调吹得我首打寒颤。柏淑婧脱下西装外套披在我肩上,里面的白色衬衫领口沾着我的泥印。她点了两杯拿铁,却在奶泡上用可可粉画出柏树叶图案:“这里的咖啡师不错。”
“对不起。”我盯着她锁骨处的红绳,“我应该相信你的。”她摇头,伸手替我擦掉下巴的胡茬:“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早该告诉你,王总监一首在针对我,因为我拒绝了他的‘特殊关照’。”她从钱包里抽出张调令,“但现在好了,总部调我去华东分公司,明天就办手续。”
雨幕中的城市霓虹闪烁,柏淑婧靠窗而坐,睫毛上的水珠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她忽然指着玻璃上的雨痕:“你看,像不像灵柏寺的飞檐?”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雨水在玻璃上蜿蜒,竟真的勾勒出古寺飞檐的轮廓,檐角挂着的,仿佛是我们的倒影。
我摸着她发间的柏叶发卡,想起灰袍老人说的“灵柏无枝不向君”,忽然觉得,距离再远,也不过是两张邮票的距离。
清晨的阳光里,柏淑婧仔细替我整理衣领。她的金项链坠着片微缩柏叶,是我用三个月工资买的。“到了华东分公司,我就申请把你调过去,”她替我扣上最后一颗纽扣,“这次换我守着你。”
火车站的广播声中,我忽然想起在火场,她把我推出门外。此刻的阳光里,她的眼睛亮如星辰,比任何珠宝都珍贵。我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在她耳边轻声说:“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追过去,就像灵柏根须,永远朝着有你的方向生长。”
她笑了。远处的火车鸣笛驶来,载着我们的未来。柏淑婧的手紧紧攥着我的,红绳与金链交缠在一起,如同我们生的命运。这一次,距离不再是阻碍,因为我们都知道,真正的爱情,是跨越山海的勇气,是挡在拳头前的那句“我只爱你”,更是刻在灵魂里的,永不分离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