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他终于开口,“我妈妈让我来学说话。可我……我其实不想说。”
阿篱蹲下身:“为什么?”
“因为……家里有很多秘密。爸爸晚上会打妈妈,但他说如果我说出去,就再也不爱我了。”男孩低头抠手指,“我不想失去爸爸……可我又觉得……不对。”
阿篱轻轻抱住他:“你现在不说,很好。因为你还在思考,还在分辨。等你想说的时候,我会在这儿。”
男孩抽泣着点头,离开前忽然转身:“老师,我能画下来吗?”
“当然可以。”
第二天,他的画被贴在学堂墙上:一座房子,窗户紧闭,屋内三人围坐吃饭,父亲笑得灿烂,母亲低头夹菜,孩子嘴角扬起,可他们头顶上方,各自漂浮着一句话:
>父亲:“我控制不住自己。”
>母亲:“我害怕明天。”
>孩子:“我需要帮助。”
这幅画没有引发愤怒,也没有带来惩罚。相反,许多家长带着孩子来看,低声讨论,有人落泪,有人沉默离去。三天后,男孩的父亲来到学堂,双手颤抖地写下忏悔书,并请求加入“情绪疏导班”。
阿篱将这幅画命名为《未出口的话》,收入心镜档案库。她明白,语言的故乡,不仅容纳呐喊,也收留犹豫;不仅拥抱坦白,也庇护伤痕。
夏日来临,花开万里行动进入高潮。
全国已有四百七十三座城市出现无言花踪迹,二百零六所监狱自发组织“夜谈会”,十七支军队营地开放“士兵心声角”。甚至连皇宫花园里,也悄然长出一朵金花,每当风吹过,便传出宫女们压低嗓音的对话:
>“你觉得皇后真的疯了吗?”
>“我知道她没疯……她是装的,为了活命。”
>“我好想回家……”
皇帝没有拔掉它。
他只是每日清晨驻足片刻,听着,记着,然后默默走开。
某夜,阿篱再次梦见自己化作风。
这一次,她飞得更远,穿过沙漠,越过雪山,抵达一片被遗忘的高原。那里有一座废弃的语净分院,墙垣倾颓,碑石断裂。她在废墟中徘徊,忽然听见微弱歌声:
>“你说吧,我听着……”
声音来自地下。她循声挖掘,掘开三尺冻土,发现一间密室。室内坐着十二具干尸,皆着学者长袍,胸前挂着“语净监察使”令牌。他们围成一圈,手中各执一页残卷,拼合起来正是《静默律典》全文。
而在中央石台上,放着一本未完成的手稿,标题为:
>**《赎罪录:一个审查者的自白》**
扉页写着:
>“我们曾以为消灭声音就能带来和平,殊不知,正是对沉默的崇拜,孕育了最大的暴力。
>我们割断别人的舌头,最终失去了自己的灵魂。
>若此书尚存一丝价值,请将它交给浪浪山的阿篱姑娘。
>她教会我,最勇敢的事,不是执法,而是认错。”
落款日期,正是三年前大雪封山之夜。
阿篱抱起书稿,泪水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