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声固执地响着,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我盯着那个名字,像快要淹死的人看着水面上的浮木,却连伸手的力气都没有。
我害怕一开口,所有的堤坝都会崩溃,那些阴暗的、黏稠的、连我自己都感到恶心的情绪,会吓坏像太阳一样干净的夏知予。
电话响到快要自动挂断的时候,我才像是终于积攒起了一点勇气,颤抖着按下了接听键,把手机贴到了耳边。
“砚砚?”夏知予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带着一种刻意装出来的轻快,像掺了蜜的风,“你终于接啦!在干嘛呢?吃晚饭了吗?”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像砂纸在摩擦,只能挤出一个微弱的:“……嗯。”
“我跟你说哦,”她好像完全不在意我的沉默,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声音里带着一种刚运动完的活力,“今天下午训练结束后,我看到天边有超——级漂亮的粉红色晚霞!软绵绵的,像棉花糖一样,感觉咬一口都是甜的!还有啊,回来的时候,在小区门口碰到了一只小三花猫,一直冲我喵喵叫,好像认识我似的,可惜我没有带吃的……”
她就这么絮絮叨叨地讲着那些日常的、充满生机的小事,试图用这些细碎的光亮,把我从漆黑的泥潭里一点点捞出来。
我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用鼻音应一声,证明自己还在。她的声音像一点点暖意,试图渗透我这身冰冷的外壳。
“……所以啊,感觉明天天气应该也会不错……”她说着,语气突然变得小心起来,停顿了一下,才轻声问道,“那个……砚砚,你和阿珩……后来……怎么样了?”
就这么一句话。
刚刚筑起的一点脆弱屏障,瞬间土崩瓦解。
鼻子一酸,眼前立刻就模糊了。我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但呼吸却变得又急又重。
“小予……”
我开口,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天空……突然变得好高,我好像……够不到她了。”
这句话耗尽了我所有的力气。一种无边无际的失落和距离感,把我淹没了。
就在这时候,客厅里突然传来“哐当”一声闷响,像是椅子倒了,紧接着是那个男人含糊不清的嘟囔和咳嗽声。
声音很大,透过薄薄的门板,也透过手机话筒,传到了另一边。
“砚砚!”夏知予的声音立刻变得紧张起来,“你那边什么声音?你没事吧?”
我像被当头泼了一盆冰水,瞬间从自怜自艾的情绪里惊醒。
恐慌攫住了我,我下意识地压低声音,快速说道:“……我没事。只是……东西掉了。小予,我有点累,想先休息了。”
没等她再说什么,我几乎是慌乱地按下了挂断键。
房间里重新陷入了死寂,但心脏却在胸腔里疯狂地擂鼓。电话那头温暖的关切被硬生生切断,取而代之的是门外现实世界冰冷的噪音。
朋友的安慰和家的不堪,像油和水一样,再次被我强行分开。我瘫坐在椅子上,感觉刚刚那通电话抽干了我最后一丝元气。
目光落在桌面的练习册上。我机械地翻开它,拿出笔。笔尖落在纸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我试图用那些冗长的诗歌和解析砌起一道墙,把关于阿珩的一切都挡在外面。
可是不行。
每一个文字的间隙,都浮现出她沉默的侧脸;每一篇文言文,都勾勒出她转身离开的轮廓。
夏知予电话里带来的那点微不足道的暖意,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散尽后,留下的只有更冰冷的现实和更清晰的痛楚。
我拼命想集中精神,告诉自己必须学下去,这是唯一能抓住的、实实在在的东西。
可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感,从骨头缝里渗出来,连握着笔的力气都在一点点流失。
窗外的天色,早就彻底暗沉下去了,浓稠的墨色吞没了整个世界。
长假才刚刚开始,漫长得让人心慌。
而我和阿珩之间那道突然裂开的、深不见底的鸿沟,我甚至连低头去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台灯的光晕是我此刻唯一的疆域,昏黄,脆弱,却照不亮纸上模糊的字迹,更照不进心里那片混乱不堪、冰冷刺骨的泥沼。
我闭上眼,将滚烫的额头抵在冰凉的练习册封面上,纸张的油墨味钻进鼻腔。
我只想在这令人窒息的、内忧外患交织的寂静里,获得片刻的、虚假的喘息。长夜漫漫,黎明,似乎永远也不会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