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句留在公共留言版的对话,像一层糖衣,小心翼翼地包裹着两人之间的沉默。
她们照常工作、交谈,甚至比以往更注重“正常来往”的尺寸,生怕一丝逾矩就会打破这微妙的平衡。
可是,越是刻意回避,那份潜流般的吸引力就越是清晰,一个不经意的眼神交汇,一次偶然间触碰到又迅速分开的双手,就像是在湖心投下一颗石子,在湖面荡起涟漪。
离别的日期在像悬在时半夏头顶的倒计时,无声地暗示着分别,也放大了每一刻相处的酸楚与珍贵。
这天,按照原定计划,纪忍冬需要前往一个观测点收取数据,并进行设备维修。时半夏自然跟随拍摄。
纪忍冬驾驶着雪地车,时半夏坐在副驾驶,车窗外是无垠的白色世界。
一路上,两人都默契地沉默着。
时半夏偷偷看了眼纪忍冬,想到这是倒数第二次和她一起外出任务,心里就像是被窗外这片冰原寒风吹过。
纪忍冬的余光总能捕捉到时半夏安静的侧脸,以及偶尔看向自己时,那欲言又止的眼神。
任务完成得还算顺利,但在返程途中,天色骤变。浅灰色的云层压下来,风势加剧,卷起地上的积雪,噼里啪啦地砸在车窗上,能见度也迅速下降。
“不好,遇上吹雪了。”纪忍冬眉头紧锁,尝试发动车辆,但风雪来得又急又猛,行车风险太大,“我们不能走了,先去补给站避一避。”
所谓补给站,其实是早年科考队员留下的一个简易庇护所,空间极其狭小,只能容下两三人,储存着基本的食物、水和燃料。
两人顶着狂风,艰难地挪到小屋门口。纪忍冬用力拉开被冰雪冻得发硬的门,一股陈旧的、带着些许霉味和金属的冷锈气息的空气扑面而来。
时半夏跟着纪忍冬挤进这面积不足四平米的空间,门在身后“砰”地关上,世界瞬间被隔绝在外,只剩下呼啸的寒风在耳边翁鸣。
黑暗几乎瞬间吞没了她们。
纪忍冬摸索着找到了挂在墙上的应急灯,按下开关,一盏昏黄的灯亮起,勉强照亮了这片空间。
墙壁是金属版,上面凝结着白霜,整个空间压抑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纪忍冬第一时间检查了通讯设备,站长告诉她们,这是一场局部的小暴风雨,强度不大,但会持续几个小时,让她们安心等待,保持联络。
时半夏下意识看向纪忍冬,她知道纪忍冬有轻微的幽闭恐惧症,在这种绝对封闭、黑暗降临的时刻,她担心纪忍冬会不适。
时半夏注意到纪忍冬坐在角落低垂着头,呼吸有些紊乱,脸色也有些苍白,手指无意识攥着衣角。
时半夏挨着她坐下,双臂抱住膝盖,轻声问,“忍冬姐,你还好吗?”
纪忍冬侧过头,对上时半夏写满关切的眼睛。
在那双眼睛里,纪忍冬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也看到了毫无掩饰的担忧。
纪忍冬能感受到身边时半夏的温度,奇怪的是,在这种本该诱发她焦虑的环境里,因为时半夏在身边,那种恐惧感似乎被另一种情绪牵制着
——那是一种想要依赖、想再靠近点的心情。
“没事。”纪忍冬把头靠在时半夏肩上,嘴角甚至勾起一丝淡淡的笑意。
时半夏感受到纪忍冬柔软的发丝蹭过脸颊,心跳漏了一拍,犹豫片刻后,她伸出手、轻轻握住了纪忍冬的手,她双脸微红,“嗯,那就好…”
狭小的空间里,两人握着手,紧紧依偎在一起,距离很近,近到恰好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能听到对方轻微的呼吸声。
纪忍冬想起自己写在留言版上的话,那是冲动,也是真相。北极的夏天很短,因为这个女孩的存在,而变得真实可感。
可是,夏天终将过去,候鸟终将飞离。
每一次下意识的靠近和关怀,都像是在心墙上凿开一道裂缝,让纪忍冬忍不住贪恋这份温暖,又恐惧时半夏离开后后迎来的寒冬。
时半夏同样心潮起伏,她低头看着纪忍冬微颤的睫毛,很那微红的耳廓,她也回想起额头那个吻,想起留言版上隐晦又暖心的回应,想起纪忍冬煮面时沉默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