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惊如惊雷炸响在脑海,她救了她,她却要将她推向死亡!当年被弃于蛮荒的绝望感再次袭来,比那时更甚千万倍。
“为什么……”她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哭腔,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沈雪宁,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对我……”
玄螭的腥风扑面而来,涎水溅在皮肤上,传来灼烧般的剧痛。凌素衣看着近在咫尺的血盆大口,心中最后一点光亮彻底熄灭。震惊褪去,只剩下深入骨髓的绝望,她不再挣扎,任由身体下坠,眼底的赤红被死寂取代。
原来,在你心里,我从来都只是一个可以随时舍弃的累赘,一个该死的魔物。
沈雪宁看着她被玄螭的巨口吞噬大半,心脏猛地一缩,下意识地握紧拳头。她猛地偏过头,闭上眼,强行压下心中那丝异样的情绪,转身朝着洞口奋力冲去,她告诉自己,这是为了天下苍生,是除去魔头的必要牺牲。
溶洞内,玄螭的嘶吼声、魔物的嘶鸣声响成一片,掩盖了凌素衣最后一声微弱的、带着无尽悲凉的呜咽。
沈雪宁收敛灵力,缓步走出渡攸州的瘴气笼罩范围,在荒原的冻土上寻了块相对平整的地方坐下。
她肩头的伤口还在渗血,洁白的衣袍被划开数道裂口,沾染着血污与瘴气带来的灰黑污渍,却依旧保持着几分正道宗师的沉稳。
掌心紧攥着一个玉瓶,瓶中盛着漆黑粘稠的液体,正是她此行的目标,幽骨玄螭的涎水,能解天绝门中一种罕见的奇毒。
可本该如释重负的心情,却被一片沉重的阴霾笼罩。
她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迹,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凌素衣被推出去时那双写满震惊与绝望的眼睛,是那句嘶哑破碎的“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魔头已除,幽骨玄螭涎水到手,即刻返程。”她强压下心头的异样,指尖凝起灵力,将传信符纸射向天际。符纸化作一道金光消失在云层后,她的胸口却骤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那痛来得毫无预兆,起初只是胸口一隅的悸痛,转瞬便如潮水蔓延开来,裹挟着毁天灭地的力道翻涌撕扯,仿佛整颗心都要被生生揉碎。
沈雪宁闷哼一声,捂住胸口蹲倒在地,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冷汗顺着额角滚落,浸湿了鬓发。
这不是她的痛。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伤势虽重,却绝无这般撕心裂肺的痛楚。这痛感陌生又汹涌,带着无尽的绝望与悲凉,像是有人将满心的苦楚顺着血脉强行灌入她的胸腔,让她连呼吸都觉得窒息。
“为什么……”她艰难地喘息着,指尖冰凉地按在心脏位置,感受着那几乎要将她吞噬的疼痛,“不过是个魔头……我为何会这般痛……”
原来心痛是这种感觉。
不是皮肉伤的锐痛,不是修为耗竭的疲惫,而是从灵魂深处蔓延开来的、密密麻麻的蚀骨之痛,让她连呼吸都觉得艰难。
她想起凌素衣嘶吼时绝望的眼神,想起她笑中带泪的模样,想起当年那个捧着书卷、眼神清澈的小徒弟,指尖竟控制不住地颤抖。
她一直告诉自己,眼前的魔物早已不是凌素衣,可那一刻,当她推出去的瞬间,心中还留有一丝不忍。
而此刻,幽骨玄螭的腹中,一片温热粘稠的黑暗。
凌素衣漂浮在滑腻的肉壁之间,身上的伤口被温热的液体包裹着,竟不再流血。玄螭的涎水虽能腐蚀金石,腹中的消化液却异常温和,或许是因为它常年吞噬魔物,消化系统早已适应了各类凶煞之气。
她没有挣扎,也没有想过如何出去。
四肢百骸都透着疲惫,更让她无力的是心底的绝望。被自己曾经最敬爱的师尊,在她出手相救后,亲手推向了死亡的深渊。那种从期待到震惊,从难以置信到彻底崩溃的滋味,比任何伤口都痛。
“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她喃喃自语,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泪水无声地滑落,混进周围的液体里,分不清是泪还是别的什么。
她抬手摸了摸身旁柔软的肉壁,触感滑腻恶心,可她却连抬手推开的力气都没有。
出去又能怎样?沈雪宁认定她是魔头,正道修士人人得而诛之,这世上没有她的容身之处。十三年的蛮荒炼狱都熬过来了,她以为只要报仇,就能填补心中的空缺,可如今,连复仇的念想都变得苍白无力。
心脏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道攥紧,疼得她蜷缩起身子。她靠在肉壁上,任由黑暗与绝望将自己包裹,眼泪流了又干,干了又流,直到意识渐渐模糊,只剩下那深入骨髓的痛楚,在玄螭腹中无边的黑暗里,无声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