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清脆,并不响亮,却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甚至压过了远处零星的爆炸声。
“来吧,我欢迎你们。”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热情,仿佛主人邀请宾客参加盛宴,尽管这盛宴有点要命。
“亲爱的老同学们,”他的目光扫过玄同、浩然等人,那称呼亲昵得令人毛骨悚然。“别为了我一个跑出去,不听话的分身,就在这儿哭哭啼啼,要死要活了,何至于此啊——”
他刻意拖长了语调,语调是一种戏谑的残忍。
“——我们还有更重要,更有趣的事情要一起去做,不是吗?”
他话音一顿,周身那原本内敛的鬼气骤然暴涨,如同黑色的火焰般冲天而起。他空着的那只手向上扬起,五指张开,血红的火焰开始燃烧,甚至分不清是灵气还是鬼气。
“比如……毁掉造成如今这一切局面的……根源。”
什么局面?地府没能彻底吞噬五浊恶世的局面?
参商茫然地思考着。
但北邙已经不会再给他答案了,随着他最后一个字落下,天空变了。
在那原本被战火硝烟染成暗红色的天幕之上,更高,更深远的地方,一个难以想象的巨大物体,毫无征兆地于乌云中显现出了它的轮廓。
那是一片……无法用语言准确形容的碎片。
它的主体是仿佛由凝固的血液与鬼怪们的怨念凝结而成的暗红色,庞大到几乎遮蔽了小半个山海关上方的天空,投下的阴影瞬间让这片区域陷入了近乎黄昏的昏暗。
而在那暗红的核心,覆盖着一层不断流动,闪烁着磷火般光泽的淡青色光芒,那上面隐约可见无数扭曲痛苦的面孔在挣扎嘶嚎。
那是无数鬼潮涌出的源头,是撕裂阴阳边界,将死亡与灾难带到人间的——地府碎片。
位于山海关之外,最庞大的那枚地府碎片。
这片碎片一直隐藏在角落里影响着现实,但从未像此刻这般,被某种力量强行拖拽,清晰地展现在所有生灵的眼前。
它散发出的威压,让战场上那些徘徊的鬼怪都发出了恐惧的哀鸣,瑟瑟发抖地伏低了身体,甚至连山海关防线残余的墨家机关,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嗡鸣。
北邙就站在这片巨大碎片的阴影正下方,张开双臂,仿佛在拥抱这毁灭的根源。他身上的黑红长袍在燃烧的火红色判官鬼火中猎猎狂舞,那顶斗笠也因为这股骤然提升的灵气而微微晃动。
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斗笠下那一直遮蔽着他面容的翻滚不息的黑雾,如同退潮般缓缓散去。
苏杭忘记了哭泣,参商瞳孔骤缩。
黑雾彻底消散。
然而,暴露出来的,并非众人想象中那张属于首席北邙的,带着少年英气和眉心朱砂的俊朗面容。
是北邙,但是和他们所想的并不一样,不完全是北邙。
那是一张……与北邙一模一样的脸。
五官轮廓,眉眼鼻梁,毫无二致。
但是,这张脸上,却布满了触目惊心,用鲜红如血的朱砂绘制的繁复符文。
这些符文如同活物般,从他的两侧脸颊蜿蜒而上,一直延伸到额角,甚至侵入了他那双此刻只剩下冰冷与疯狂的红眸周围。
符文笔走龙蛇,它们像是在禁锢着什么,又像是在驱动着什么,将这张原本应该熟悉的脸,变得无比陌生诡异。
“!”
参商倒吸一口冷气,他一边死死拦住下意识想要再次冲出去的苏杭,一边猛地转头看向身旁的玄同,眼神中充满了求证。
玄同的脸色在看清那张符纹脸的瞬间,变得比刚才看到首席化作纸钱时还要难看。他嘴唇声音干涩沙哑:
“怎么会……是……身外身……”
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了最后这三个字。
“北邙那家伙……的身外身之术,一直学得不好。”玄同的声音带着一种回忆往昔的恍然:“他天赋虽高,心思却太杂,想的太多,执念万万千千,无法像我和洛神那样凝聚心神,完美地一比一还原出与本体无异的能够长时间独立存在并行动的身外身……”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张布满符文的脸。
“于是,他走了捷径……或者说被迫选择了另一种很明显的身外身制作方式。他只能保留身外身表面上的这些符文……”
玄同指了指自己的脸颊和额头示意:“依靠这些符文强行汇聚灵气,构筑形体维持行动。但这意味着,这个身外身极不稳定,消耗巨大,而且……根本无法完美模拟本体的所有神态与情感,更像是一个……被预设了程序的傀儡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