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跃皱皱眉,还是恳请道:“拜托了,太子殿下,此事不仅关乎大将军清白,还关系到我濯缨国。现在两军交锋虽说是我濯缨军占上峰,但胜败乃兵家常事,撤掉大将军,以现在边境紧张的氛围来看,很难确保会不失利。姬扬不在,必定是前大将军之子李汉阳接替他的位置,李汉阳虽说勇猛,但作战不是擂台,这一点从他主持的浊水之战就能看出。让他熟悉军队管理的时间很可能让西部无量山地区陷入动荡,西部一旦出事,一直旁观的月氏国必然会出兵,到时候恐怕仗就没有那么好打了。”
太子略一思索,轻笑道:“你似乎有一点说服我了,但是我就是不想这么轻易帮你,你说怎么办呢?”
龙跃闻言,移步到太子马车窗前,在逸闲震惊的目光中毫不迟疑的跪了下去。原来,自己当初赶回来去见偃帝没被处死是因为龙跃的这一跪。可自己当初竟然什么都不知道,竟然还能心安理得的回将军府坐听花落。只可惜当初偃帝还是对自己怀有芥蒂,将自己软禁在府中,留濯缨的国土被一点点蚕食。自己也好,偃帝也罢,真是……可惜了龙跃的这一跪。逸闲想到这儿不禁仰面用手捂住眼睛。
眼角似乎有一道白光一闪而过,逸闲猛的转头找寻过去,就见那阴阳貘飞奔着拐进了一处角落。
逸闲顾不得其他,抬腿就追过去,跟着这妖兽七拐八拐,眼看着逸闲手中的追捕令都快贴到那阴阳貘了,前方却忽的冲出一个男人,那人跌跌撞撞猛的撞开偃府的大门。阴阳貘这家伙立即闪身钻进了门缝中。逸闲穿过那男子也追了进去,就听得那男子在身后声嘶力竭道:“少爷!夫人!快跑!”紧接着几缕鲜血像离弦之箭一般,自逸闲身后射了过来,逸闲眼珠微动就见一柄长枪自那男人的胸膛穿出,枪下的红缨一缕一缕的滴着血。逸闲这才注意到刚刚自己跑过来的街道,早已乱作一团。
那枪的主人用脚踩住这个男人将长枪拔了出来,顺势甩了甩,朝身后打了个招呼。逸闲就看到一位壮硕的男子拖着一个人走了进来,不,准确来说是拖着一具尸体。看那尸体原本华丽的衣服已经磨的不成样子,脖子也被拖的歪向了一个诡异的角度。
那尸体正是偃三月。
不好!逸闲早已把阴阳貘抛在了脑后,他冲向龙跃的房间。龙跃那小子有危险!逸闲在心里喊道。
逸闲顾不得从正门进去,直接抬手按在窗沿翻进了屋。屋里很安静,安静到逸闲听得到自己心里的不安。一声咳嗽从里屋传来,逸闲快步走过去,穿过床上的帷幔,就见龙跃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一手紧紧捏着薄被的一角,眼睛紧闭,长长的睫毛不停的颤抖着。此时的龙跃已经成年,逸闲看着那自己无比熟悉的脸呈现出如此脆弱的模样有些不知所措。屋外遥遥传来杂乱的脚步声,逸闲方才如梦初醒。他伸手去拽蜷缩在床上的龙跃,却怎么也触碰不到,逸闲一遍遍的去抓龙跃,却都不能如愿,深深的无力感让逸闲一下下猛砸着墙壁。
“龙跃小少爷!你看看我啊,你睁开眼好不好!我是你闲哥哥,你得赶快离开这儿!我们快走好不好!?”
“你快起来啊!起来啊!”逸闲无力道,“我们快走好不好?我们离开濯缨国,去他娘的什么大将军,什么丞相,我们不做了好不好,走吧。你要找什么人我帮你找,你喜欢谁我帮你追,我求求你活着好不好?”
身后的帷幔被刺啦一声撕破,光照进来,刺的龙跃微微皱了皱眉,紧接着一柄闪着寒光的环首刀从逸闲腹中刺出,逸闲低头看着穿过自己的那把铁刀,别念梦里的东西对他造不成伤害,但逸闲的目光顺着刀身看到渐渐变红的薄被,他颤抖着去探龙跃的伤口,可还没等手伸到那儿,龙跃便被人一把从被中拖了出来,像是扔下一件货物一样,丢在地上。
“这不会就是偃府那多病的少爷吧?”
“住在这房间里,病成这样,我看多半就是了,哈哈哈!”
“也对,哈哈哈!”
这笑声太刺耳了,逸闲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地上的龙跃咳了一声,逸闲跌跌撞撞的想要扶起龙跃,可他扶不起来。旁边的两人听到地上还在苟延残喘的偃府少爷,又补了几脚。逸闲转身张开双臂拦在龙跃身前,“我杀了你!”
逸闲喃喃道:“我要杀了你们!把你们的脏脚拿开!他怎么会死在你们这些小兵的手里?他不会死的!他不会死的。滚,你们给我滚……”
地上的龙跃又咳了几声,逸闲转过头去就见血沫从他嘴里随着咳嗽不停的往外冒,这一瞬间不知怎的,逸闲感觉龙跃看过来的目光似乎是停留在自己身上的。
“真好。”龙跃看过来的眼神很平静也很温柔,他急促的喘着气轻声的自言自语道,“真好,从来没有这么好过。”
“什么?”还没等逸闲弄清楚龙跃在喃喃自语些什么,那把刀再次刺来,龙跃不再咳嗽了,世界突然很安静,又很嘈杂。
逸闲愣了一会儿站起身就见在一旁歪着两颗脑袋看热闹的阴阳貘。
“我生气了。”逸闲抬起琥珀色的眸子冷冷道,“让他再经历一次死亡,你死定了。”
阴阳貘眯起四只血红的眼睛露出挑衅的笑意。
逸闲起初还不明白它在笑什么,但很快便知道了,因为他这是在别念的梦里哪里来的长刀龙跃,他现在手无寸铁。逸闲顿觉有些尴尬,刚刚才放了狠话,这会儿才想起自己是寄人篱下。
不对!逸闲突然意识到自己手里始终捏着的那张追捕令,在别念的梦境中我怎么会有这东西!?同床共梦……这个“共”字的意思难道是我和别念一同主持着这场梦境?我也有改变梦境的能力?可是刚才我怎么没能救下龙跃少爷?一连串的疑问在逸闲脑海中浮现。不对,仔细想来不同之处在于,别念之所以能创造出这些是因为他处在无意识的状态,而我刚才想要救他的意念太过强烈,反而适得其反。因为已经知道龙跃的死亡,导致潜意识里是认定了他一定会死的。所以,只要潜意识里认为合理的东西就会出现。逸闲想着就喊了一声长刀的名字,然而什么都没出现。不行不行,这样太刻意了!逸闲双手挠头。无奈他只得攥紧了那张追捕令,想要徒手抓住那东西,应该大概和抓猪也差不多吧,逸闲安慰自己道。
然而在逸闲追这只阴阳貘时,两边匆匆退后的景色还在变换,逸闲下意识的躲着周围的路人,而从这些人的只言片语中逸闲似乎听到了偃府一家被悬尸梁上的事,他下意识的就想到了曾经在偃府旧址喝茶打听到的事,转过身,逸闲身后的偃府大门前赫然悬着三具尸体。尸体随着风吹摇摇晃晃,中间那具尸体的脸渐渐转了过来,在逸闲渐渐放大的瞳孔中映出和别念一模一样却惨白异常的龙跃少爷的脸。这是龙跃死后的事了,他不可能还记得,所以这是逸闲自已臆想出来的。逸闲狠狠跺了一脚,冲过去顺势唤出刀就将那三根粗粗的麻绳砍断,接住了落下来的龙跃几人。
等等,刀!逸闲看了眼自己手中的黑刀,真是因祸得福啊,逸闲自嘲的笑笑。原来只有自己创造出来的人才触碰的到么?逸闲轻轻将龙跃的尸体平放在地上,站起身转了一圈刀然后瞬间握紧立即冲向阴阳貘。
刀锋割开空气的声音此起彼伏,逸闲基本已经掌握了在梦中创造东西的方法,那阴阳貘四处碰壁再也没有一开始的嚣张。最后逸闲甚至懒得收了它,直接一刀刺向那东西的胸腔,一声尖锐无比的叫声划破梦境。阴阳貘的两首还在不停扭动着,四周的梦境已经裂为碎片。
“好重……”躺在屋中的逸闲呢喃道,他挣扎着睁开眼睛,别念那张脸瞬间映入眼帘。逸闲仔细看了看眼前的这张脸,长舒一口气,还好面色正常,是个活人。等等,逸闲试着动了动四肢,这才意识到自己被别念压在了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