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瑛道,“他今日出后湖,独留美酒,过于可惜。”
小吏入后湖已近四个月,酒的滋味已经回想不起来,遭郎瑛的言语蛊惑,馋虫在他的舌尖、腹中作祟,以言语警告郎瑛休得胡言后,便借着解手的由头,朝着签押房的方向走去。
眼见着日头到了屋顶,赵世衡房中的茶水已被她消耗殆尽,那个小吏却迟迟未归,亦其他无音信传来。
她心下焦躁,在窗前踱来踱去。
手腕被轻轻砸中,窗外还有轻柔的笑声。
郎瑛眼前一亮,兴冲冲奔过去,问道:“千秋兄吗?”
又是一声笑,算是应了。
恨不得将眼睛塞在纱窗孔,郎瑛道:“你怎地过来了?”
祝千秋的小鹿眼湿漉漉,好似哭过一场:“这不是怀序兄你的手笔吗?骗一个傻小子去公公的屋舍翻箱倒柜,恨不得掘地三尺,好不热闹。这种动静,我怎会无察觉?微微恫吓,便交待案首是你。”
郎瑛叹气:“早知如此,便不白白送他两个金豆子了。”
祝千秋好奇道:“此时你不该在库房驳查吗?怎会被锁在赵侍郎屋舍?”
“侍郎大人打算让我成为书吏,跟着他处理黄册事务。”敲着被钉死的窗户,她只能苦笑,赵世衡怕她惹事竟到了如此地步,随意扯了个理由,“许是深知我玩心重、需勤勉,便一把锁锁了。”
祝千秋眉头紧锁地瞧着门锁,眼里的雾气渐浓:“日落前,福顺公公将回内廷,而我……也要一道去。”
“福顺公公若是出了后湖,你我永无宁日。”郎瑛抄起花几上的香炉,按照预想中的场景模拟动作,“且宽心,我已有打算,只待送午食的小吏进来,我便埋伏在门后,一个香炉砸去,将他砸晕,拖至屏风后,再将他的衣裤换了,偷溜……唉?!”
郎瑛在屏风后对着空气胡乱巴拉之时,祝千秋已推开门,走至她身边:“怀序兄,你这个小身板拖得动少壮小吏吗?”
脑袋卡壳中,郎瑛尴尬地僵在原地,愣了几息后惊诧道:“你——怎么进来的!!”
祝千秋皱眉,也对着空气模拟开锁的动作:“一根小铁丝,插进锁孔,搅吧搅吧……开了。”
“就这样?”
“嗯……就是这样。”
时不我待,郎瑛也不去深究祝千秋怎会如此谙熟撬锁技艺,继续推演着她的计划:“待我剥了衣裳,便乔装成小吏的模样,向福顺公公送午食,再行事。”
祝千秋心中隐隐有些担忧:“福顺公公鬼精灵般的人物,若不是这几日入后湖得势猖狂,否则不一定中了你的道。眼下他已清醒,你恐是难逃他的眼睛。”
“那就让他不清醒。”郎瑛将门扉阖上,眉峰一挑,“但是在那之前,我要埋伏在门后,你躲在屏风后,看我眼神行事。我敲后脑勺,你捂嘴,强强联合,安静如鸡,一举拿下,再找根绳子、布料,我捆手你塞嘴……”
越听,祝千秋越发毛,这个手法……在刑部向陛下汇报的杀人越货卷宗中常有耳闻。
“那个……”祝千秋弱弱的声音未能阻止郎瑛兴奋的设想。
祝千秋提高音量咳嗽,终于引得郎瑛停下话头,赶来询问他是否被福顺公公打到肺腑,受了内伤。
“……怀序兄。”
郎瑛欲开口的嘴巴,被祝千秋的手掌轻轻盖住,一股清淡的皂角味扑面。
“怀序兄,不用那么麻烦,浣衣房里有一堆小吏的衣物。”祝千秋低垂的眉眼浅笑,缓缓舒展,如泼墨山水。
“啊……这样啊……”郎瑛讪笑,“不早说……”
*
一把铜锁落了锁。
青色圆领袍身后跟着一抹浅灰色的影子,安静地走出后湖公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