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涟初差点被呛住,连连摆手,“姑娘你太客气了,我们也没帮上什么忙!”
张姑娘没答他的话,却是看着天上孤孤冷冷的残月,轻声说:“想欺我伤我,甚至置我于死地的人很多,但是救我怜我的,我寄世二十载,竟只有诸位。”
他们都沉默着,没有说话,连一向妙语连珠的梅娘也只是把手炉放在她手心而已。
“诸位能来,想必是知道了些什么,我也不多掩饰,只盼朗朗乾坤能给张行昭一个公道。”
故事并不新鲜,如果只当成故事来听,可以说太俗套,但落到某个具体而生动的人身上时,就变得格外让人心寒心痛。
张行昭是张和,张大人未中举时的发妻所生,他离家一年进京赶考,发妻生了孩子以后,听闻他高中,恰逢家里粮食欠收,发妻就带着女儿赶往京城投奔。
张和将母女两人秘密带入府中,却对外三缄其口,隐瞒自己有个妻子的事实。
长途奔波让张行昭的母亲身体每况愈下,但是张和却怕请郎中会败露,于是一直是自己亲自前往药房抓药,从不假他人之手。
这么一天一天拖着,直到张行昭三岁,母亲撒手人寰,临死也没等到那身本该属于她的正妻名分。
她母亲刚刚去世,新嫁娘就被接入府中,张行昭被充作家生奴,成了未来小姐的预备丫鬟。
她本也没有享受过小姐待遇,因此从不觉得奇怪。
直到有一天。
“我十岁那年,第一次进了夫人的房间,我竟觉得这房间如此熟悉,每个角落我都仿佛看过摸过无数次,仿佛像一场奇怪而又恐怖的梦。”
“我太傻了,竟然在夫人面前问出了那句话,我问她,夫人我是不是以前住在这里?为什么觉得这里好熟悉?”
这一句话竟然让夫人勃然大怒,她的手狠狠扇在张行昭脸上,张行昭原来是张和亲女儿的事,终于瞒不住了。
府中曾照顾过张行昭母亲的人都被封了口,送得远远的,独留下一个不能杀、不能留的张行昭,一个十岁就知道自己父亲不仅不爱自己,甚至想杀了自己的真相。
“张朝月前段时间外出游玩,回来就跟父亲说,她碰见有人在出售非常精美的瓷器、玉器,张和似乎本来没当回事,是袁峰上门之后,才探听到一些问题的。
“后来我偷听到张和说,那些都是国库里的藏品,皇家的东西。”
“张朝月的娘亲是,吏部尚书的侄女,有她拦着,张朝月肯定不会被推入火坑。去的只能是我了。”
顾涟初想了想问道:“那为何你能用跳河躲过袁峰呢?”
张朝月道:“我获救后,袁峰仍没有死心,但是不知怎么的,他突然有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来张府缠婚,张和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他既怕杀了我惹了袁峰,再惹上孽债,又怕不杀我害得李代桃僵的事情败露,于是只能将我送到尼姑庵。”
一件一件,竟然就这样串联起来了。
顾涟初听到张小姐投河的事,是刚来这个时代的时候。如今过去这么久,那短短一句话背后所潜藏的冰山才浮出水面。
顾涟初脑海中灵光一闪,问道:“你娘去世的事,是否还有隐情?”
张行昭眼睛一眨,泪水涟涟,默不作声哭了许久才道:“也许,但却永远无法知道了。”
顾涟初急道:“怎么不能!张和坏事做尽,必将受到律法的惩罚,天理昭昭,老天爷都看着呢!”
此时,正蹲在屋顶的叶崇玉扭头看向李冕,一双眼睛竟也盈了些泪光。
李冕看着那慷慨激昂、眼神明亮地说着什么天理、什么公道的人,问道:“下毒之人可找到了。”
叶崇玉吸了吸鼻涕,道:“回主子,已收押,他说自己是受袁峰指使。”
“没咬出袁万利?”
“他咬死不承认见过袁万利。”
“死不承认,那就让他比死还难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