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另外点了份黑巧提拉米苏百利甜酒磅蛋糕,甜味和酒味中和得恰到好处,不容易腻。
沉默着吃下三分之一,赶在纪明兰沉不住气前,她从包里取出一个信封,推过去,“这是你卖女儿得来的两千万,记得收好。”
语气轻飘飘的,仿佛在阐述一件无关痛痒的事,纪明兰却感受到成倍的难堪,发抖的嘴唇被她死死咬住,才没有泄露出更容易招致难堪的无力狡辩。
她攥住包的手紧了又松,循环几次后才开口:“听听,妈妈没想从你这拿走一分钱,这笔钱就算妈妈问你借的,等公司运转正常了,再还给你。”
林枕溪没应,偏头看向窗外,马路对面一直停着一辆黑色轿车。
“你丈夫一直在等你,你还是赶紧把支票给他,省得让他着急。”
纪明兰想说什么忍住了,拿起包,起身后补上一句:“那妈妈就先走了,你照顾好自己。”
人走后没多久,林枕溪拿起手机又点了份香草泡芙和一杯生椰拿铁,吃了几口后给裴寂发消息:【这家甜品店味道不错,我们可以一起来吃。】
不知道是不是在忙,裴寂没回消息。
她也没发去第二条,一个人在甜品店待到傍晚,接到纪明兰打来的电话,能听出正压着怒火,语调比下午那会高出不少,也没了那种矫揉造作的示弱感,“你现在人在哪?”
“我还没离开。”
“你先别走,我有事找你。”
林枕溪看了眼时间,“我最多再等你二十分钟。”
正值车流量高峰期,纪明兰不确定二十分钟之内能不能赶到,就没挂断电话,深吸一口气,结果还是没能压下心头的恼怒:“你故意给我一张兑现不了的支票?”
林枕溪坦坦荡荡地应了声“是”。
“你给我的爱是假的,我还你一张假支票有什么问题吗?”
“假的,你说假的?”纪明兰胸口剧烈起伏,“你爸忙事业的时候,是谁天天接送你上下学,是谁一次不落地参加你学校那些乱七八糟的活动,是谁在你爸破产后,没日没夜地去打零工,只为了你一口饭吃?又是谁担心那些放高利贷的会影响到你以后的生活,非要拿下你的抚养权,林听,你是白眼狼吗?”
林枕溪面无表情地听着,面无表情地回:“你说的这些太久远了,我早就记不清了,我现在只记得你是怎样一次又一次骗我、敷衍我的。”
“确实,要走抚养权的人是你,可最后抛弃我的不也还是你吗?”
“法院把抚养权改判给我爸后,每次我打电话给你,你都说一有空就会来看我,但没有一次来过,我和爸爸住在北城,你的新家也在北城,你给我的感觉却像我们在天南海北,我不敢过去,你也不想过来。”
“在明港那一年,我只给你打过几通电话,第一通你没有接,接下来的那几通也没有。妈,你就没想过,在这之前不敢打扰你的女儿为什么会在大半夜连着给你打去这么多通,你就不会担心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或危险,才着急想来求助你的吗?”
“不过后来我想明白了,你不是没有考虑到这些,只是不想给出任何回应,怕我像个无底洞一样死死缠住你。”
“高二那年,你主动提出要来明港看我,结果只是因为你的继女想来明港玩,最后也是因为你的继女,你又放了我鸽子。”
“爸爸去世后,我以为我终于能见到你了,但你还是没有出现,也就是那一天,我彻底明白了,妈妈,这么多年,你只在乎过你自己,以前你对我好,只是想将我培养成一个可以让你获得很多好母亲赞美的工具,所以才会在你有了另一件更有前途、价值的工具后,毫不留情地丢弃我。”
话题突然进行不下去了,纪明兰沉默了很久,下车后,瞥见在广场上的立钟,显示6:23时,她看见林枕溪从甜品店里走出。
说是只等二十分钟,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林枕溪也看见她了,笔直地朝她走过去,“这就是我从你身上得到的一次次空欢喜,现在你应该明白了,这究竟是什么滋味。”
她身上的寒意隔着数十米渗过来,纪明兰猛地打了个哆嗦,本能后退一步,偏偏身后是一截廊柱,退无可退,只能被动承受这种压迫感。
林枕溪在距离她两米的位置上停下,扬了扬下巴,“看到这伤口了吗?拜你所赐,那天我应该流了很多血,那你觉得能抵上你生我时在产床上流的血吗?”
林枕溪不是非要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说完这句,就绕过廊柱离开了。
纪明兰迟缓地扭头看去。
她的长发被风吹散,招摇地在半空飞舞,看着不再是只嗷嗷待哺的雏鸟,而是即将展翅翱翔的雄鹰。
长大了也自由了,重塑出更强大的力量了,从某某的女儿蜕变成独立的林枕溪。
纪明兰的心突然空了一块。
也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她意识到,从今天起,她将彻底失去她的女儿,那个曾在她最艰难的日子里,和她相依为命整整三年的女儿-
林枕溪直接打车去了剧院,看完整场演出,刚走到大厅,接到裴寂的电话,她抢先叫了两声“裴寂”。
她的语调实在雀跃,裴寂明知故问:“这么开心啊?”
“嗯,我刚才在看演出。”
“没去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