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懵,很艰难地找回自己声音:“她走了吗?”
方梨想骗她,又不忍骗她,别开脸说:“你在手术室抢救那会离开的。”
“什么时间?”
“7月6日,下午13:48。”
在梦里将一片生机压在身下,笑得一脸招摇的女孩,却在现实里被静止成单调的人物相片,林枕溪体会到难以言喻的悲伤。
她的身体开始发抖,把方梨吓了一跳,正要去摁服务铃,她莫名其妙又平静下来,对着天花板发呆。
很奇怪,人明明近在眼前,看着却又像遥不可及。
方梨下意识去抓她的手,比想象中的还要冰凉阴冷,仿佛一团毫无生气的息肉,半天都捂不热。
“对了,在你昏睡的时候,被你救下的孕妇来看过你,她家人也在。”
林枕溪无动于衷,直到“家人”二字扑进耳膜。
大脑出现的空白很快被纪明兰惊恐的表情和后退一步的动作占据,所谓的“抛弃”一下子变得具像化起来,反反复复又开始提醒她,曾经带给她美好的母爱在这十多年互不干扰的生活里,究竟变得有多廉价。
林枕溪是早产儿,纪明兰当年冒了很大的风险才生下她,流的血染红了整张产床。
这是纪明兰的荣誉。
二十八年后的林枕溪也用自己的孤勇和纯善换来一枚舍己为人的崇高勋章。
只是这样的勋章在纪明兰看来,无异于一滩污秽,她避之不及,生怕溅到自己身上,弄脏她那一身抛弃骨血换来的体面华服。
方梨盯住她手腕上细密的疤痕看了会,哑着嗓子开口:“你家里人有在荆海的吗?这两天就让他们过来照顾你吧。”
“我在荆海只有白露了。”
“那朋友呢?”
林枕溪摇头,“我自己的身体我有数的,不用别人特地来照顾我。”
她要真这么有数,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自己了。
可比起气恼,更多的是对她的心疼,而这也让方梨说不出重话。
在这次事故发生前,方梨从来没见过她腕上的伤疤,但不难猜出她长袖下掩藏的秘密。
或许她也早就知道她已经猜出,只是心照不宣地配合她装傻充愣,用无知粉饰太平。
方梨没法待太久,休息时间结束前十分钟,和林枕溪告别,离开前留下一句:“有什么事你摁铃,或者打电话给我,我下班后再来看你。”
林枕溪小幅度点了点头,闭上眼睛。
等听不见脚步声,她立刻睁开眼皮,双臂撑在身体两侧,将呼吸节奏和动作调整到最慢,几分钟后,终于坐起身,赤裸的双脚踩在地砖上。
又缓了几分钟,她拔下输液管,艰难站起身,结果没两秒,跪倒在地。
两天后,她的身体状况才有所好转,勉强能下床了。
顶着周围火辣辣的注视,她披头散发地朝康瑞走去。
这条路她走过无数次,今天是前所未有的漫长难捱。
她的大脑还很晕,脚底也像踩着一层厚重的云,被风推着以肉眼无法察觉的速度往前。
护士站没人,省去了一些不必要的关心和同情的目光,这让她长舒一口气。
到洛珈病房门口前,厚重的气息堵回嗓子眼,给自己做足心理建设后,才推开门。
被打扫过房间干净整洁,同时空空荡荡的,连蕾丝窗帘都被卸下,洛珈曾生活过的证据跟随主人消失得一干二净。
林枕溪在床边坐了好一会,正要离开,冷不丁听见门后传来两道熟悉的嗓音:“哎,你说我要不要和林医生转述洛珈的遗言啊?”
“洛珈还专门留了遗言给林医生?”
“是啊,不过就几个字。”
林枕溪呼吸屏住了,手指合拢,抓到一把燥热的空气,她的心却阴凉阴凉的,像在冰水里浸泡过。
外面的人离得远了,声音也像一缕烟丝,轻飘飘的,很像洛珈病重时的语气:“不要当蜡烛。”
“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