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一片寂静。
裴寂微微侧眸,从后视镜里找到同于皎皎脑袋相贴的林枕溪。
她也睡了过去,嘴唇翕张,像养在鱼缸吐着泡泡的小金鱼。
他勾唇笑,方向盘一打,停在服务站里,下车找到另一条毯子,盖到她身上。
撤回动作时,意外扯到她头发,收获一声迷蒙的嘤咛。
林枕溪半眯着眼,意识也只聚拢了一半,“到了吗?”
“快了,你继续睡。”
裴寂低头看了眼自己触摸过她发梢的手指,随后用最小的力度合上车门。
车停在康瑞住院部玻璃门前的同一时刻,林枕溪和于皎皎有所感应地齐齐醒来。
向裴寂道了声谢后,两个人匆匆忙忙下车,一路狂奔到直达电梯前。
身后有车辆鸣笛,裴寂这才撤回视线,将车停到地下停车场,熄火后,他的双手开始发抖。
等他意识到自己这一程是以多少迈的速度前进时,震颤感很快蔓延至全身。
他不清楚何虹的病房在哪,只能从林枕溪负责的楼层一间间找过去,快到走廊尽头,听见里面传来一声:“何虹女士于2024年5月5日上午7时21分,因晚期恶性肿瘤失去生命体征。”
他认出是林枕溪的声音,快步走了过去,犹豫几秒,没推开病房门,视线越过方形玻璃往里看。
窗外明朗的日色掩映进来,室内灯光如昼。
这里没有歇斯底里的痛哭声,只有轻微的啜泣,还有无数双泛红的眼眶,平静安宁得恰到好处。
裴寂只站了不到两分钟,掉头去娄书文病房,结果在门口和去买早餐的娄望打了个照面。
娄望正恹恹打着哈切,见到他后,嘴巴差点没合上,一脸惊诧地问:“这个点你怎么来医院了?”
“有点事。”
娄望没来得及问什么事,先想起昨天是什么日子,仔仔细细将人打量一遍,罕见地用上了试探性的语气:“你没事吧?”
娄望是裴寂身边为数不多知道5月4号这个日子对他意味着什么的人。
每次裴寂从墓园回来,都会带回一脸伤和一身萎靡的疲乏感,不用想都知道出自谁的手笔。
但娄望没有任何立场出面调和裴寂同那一家子的隔阂,更不能说“虽然你儿子、你哥已经没了,但活着的人还得继续朝前走,这天底下没有什么事是过不去的”这种冠冕堂皇的话——太混帐。
裴寂摇头,“没事,挺好的。”
嗓子哑到跟被雷劈了似的,好在哪?
娄望认定他在胡扯,“在我面前就别装了……怎么还低着头?靠,你该不会在哭吧。”
“……”
裴寂开了一夜的车,这会是真没力气骂人,偏过脑袋,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
预料中的颓丧并没有出现,相反有璀璨的光亮淬在他眸中,娄望看愣了一瞬,“你这是遇到什么好事了?沈燃他弟原谅你了?”
裴寂顾左右而言他,“交管部门应该快联系我了。”
争分夺秒超速的代价是,罚单罚分双管齐下。
不过这是他有史以来被罚的最值的一次,比在赛场上玩策略主动罚分的任何一次都值。
“你确定现在是清醒的吗?”娄望觉得他有病,不然就是自己脑袋糊涂了,不然也不至于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不清醒,所以一会你把陪护床借我躺会,我补个觉。”
娄望这才注意到他眼下的青黑,想问他究竟干什么去了,又觉他不会吐露实情,索性把嘴巴闭上。
娄书文还在睡,裴寂没叫醒她,轻手轻脚地躺到躺椅上,没一会,意识就沉了下去。
半梦半醒间,又听见林枕溪的嗓音,问今天怎么样。
他想说还行,但发不出声,连她的脸都看得模模糊糊的,双眼倒是诡异的清晰,闪动着初夏蓝眼草的绿色,有点像春天洗涤过的野水芹。
娄望没出声时,病房里的其他交谈都自带一种安抚人心的平静,裴寂这一觉睡了四小时,醒来刚好到饭点。
娄望正坐在床尾翘着二郎腿刷微博,循声抬起眼皮,“你可终于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