匣子已有些陈旧,边角处被摩挲得光滑温润,却依旧散发着淡淡的檀香,一如记忆深处那个被母亲偶然说起的故事。
他指尖微颤,轻轻打开匣盖。
一幅泛黄的画像静静躺在其中,画上男子身着九龙衮服,眉目威严,正是夏国皇帝周凌。
“父亲”他低唤一声,指尖轻柔地抚过画像上的轮廓,那动作珍重得仿佛在触碰一个易碎的梦。
烛光在他轻颤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光影,映照着他专注凝视的侧脸。
他仔细比对着画中人与自己的眉眼,指尖不由自主地抚上自己的面颊,在每一处细微的纹路间寻找着相似的痕迹。
这十一年来,这个动作他已重复了千百遍,却始终找不到确切的答案。
“若我真是您的骨血,为何要让母亲独自承受这一切?”他的声音在静夜中显得格外清晰,“为何要让一个女子,扮作男子在这边陲小城苦苦支撑?”
白日里学堂中的屈辱,院长不公的责罚,还有母亲那双带着疲惫的眼睛,此刻都化作利刃刺痛着他的心。
他想起母亲每日拂晓即起,在镜前仔细束起长发,用深色的脂粉遮掩柔美的轮廓;想起她为了维持治安官的威严,不得不刻意压低嗓音,挺直本该柔弱的肩背。
“我要去夏国京城。”这个念头从未如此刻这般强烈,“我要亲眼见到您,亲口问个明白。若我真是皇子,断没有让母亲继续受苦的道理;若不是”
他不敢想下去,只是将画像紧紧贴在胸前,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那从未谋面的父亲给予的力量。
窗外月色渐浓,清辉透过窗棂,在他脸上洒下一片执着的银白。
这个疑问,已经在他心中盘桓了整整十一年。
而今夜,白日的冲突与母亲的隐忍,让这份渴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炽烈,几乎要焚尽他所有的理智。
“无论如何,”他对着画像轻声立誓,“我一定要找到答案,一定要让母亲卸下这身沉重的伪装。”——
作者有话说:今晚有事耽误了,周凌下一章再出来了。明天再更。
第98章父子相遇这就是他的父亲
自那日静室思过后,兮远在学堂的处境非但没有缓和,反倒愈发艰难。
晨钟响起,他照常走进学堂,却发现原本与他同席的学子都已悄悄挪了位置。
空荡荡的案几旁,他只身独坐,如同置身孤岛。
院长授课时,目光每每掠过他,都带着刻意的疏离。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整整五日。
第六日清晨,兮远望着镜中憔悴的面容,终于对前来催促的维蕾轻声道:
“今日……我身子有些不适,想歇一日。”
维蕾伸手探了探他的额温,又细细端详他躲闪的眼神,终是化作一声无奈的轻叹。
她将温好的药膳端到案几上,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少年低垂的侧脸,也掩去了他眼底的落寞。
芳如立在廊下,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看着儿子日渐消瘦的身影、一日淡过一日的食欲,心头微微发紧。
黄昏时分,维蕾轻掩上兮远的房门,走到她身侧低声道:“这般躲着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我瞧着,不如让他去军营历练些时日?少年人总要吃些实打实的苦头,才懂家人的苦心,也能磨磨性子。”
芳如的指尖猛地一颤。
她何尝不知西凛郡近来暗流涌动,那些不甘亡国的西戎王族余孽,如今沦为凶悍流寇,上月刚袭击了两支巡逻队,伤亡的官兵至今未能补全,军营本就是凶险之地。
可想起儿子伏案替人写纲要时的专注,想起他提及要去京城时眼中的执拗,再对比他如今消沉避世的模样,她的心肠终究硬了几分。
“周凌十三岁便已监国理政,”她望着天边如血的残霞,想象那个远在紫宸殿的身影,声音轻得如同梦呓,“我的孩子,却还这般沉不住气,不懂世事艰难。”
翌日破晓前,芳如特意早起,取出一盒特制的脂粉。
她轻叩儿子的房门,借着窗棂透进的朦胧晨光,细细端详这张与那人极为相似的面容,眉峰的弧度、眼尾的神韵,几乎如出一辙。
指尖沾取些许脂粉,她轻柔地在他眉眼间描画,将那些太过扎眼的特征一一遮掩。
少年的睫毛微微颤动,似是醒着,却始终闭目不语,任由她摆弄。
晨光刺破云层,透进窗棂,镜中的少年已换了副模样,眉眼间多了几分寻常人家的憨钝,唯有那双眸子,依旧倔强明亮,刺眼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