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穿过袅袅升起的水汽,越过嘈杂攒动的人头,在十几米外,一个卖着皮货的摊位旁,她看到了一個身影。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
那人一身玄色劲装,身姿挺拔如松,仅仅是随意地站在那里,周遭的喧嚣便仿佛被无形的力量隔开,形成了一片独特的真空地带。
他没有戴冠,墨发仅用一根玉簪束起,面容俊美得近乎凌厉,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正穿越一切障碍,精准无比地落在她的脸上。
是周凌!
“哐当!”
芳如手中的木勺脱手坠落,在陶碗边缘磕碰了一下,掉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整个人如遭雷击,血液似乎在瞬间冻结,脸色变得惨白如纸。
周沐宸立刻察觉了她的异样,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看清那人面容时,他瞳孔骤然收缩,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得带倒了身后的木凳,发出一声闷响。
“走!”他低喝一声,一把抓住芳如冰凉的手腕,几乎是拖拽着她,疾步退向摊位后方那堵斑驳的土坯墙后。
背部重重撞上冰冷坚硬的墙体,粗糙的砂石硌得人生疼,但此刻两人都浑然未觉。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破肋骨。
芳如靠着墙壁,大口喘息,却感觉空气稀薄得无法吸入肺腑。
“他……他怎么会在这里?!”
她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快,我们快走!去沙鸥城,现在就去!”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她的四肢百骸。
周沐宸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
他强迫自己冷静,小心翼翼地再次从墙边探出些许视线,仔细观察。
片刻后,他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的惊愕,随即被一种更加复杂的、混合着杀意与贪婪的光芒所取代。
“不对……”他声音沙哑,带着难以置信,“他身边……没有侍卫。一个都没有。”
“不可能!”芳如几乎要尖叫出来,又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他的暗卫一定藏在附近!他绝不会一个人来这里!”那个男人的谨慎和多疑,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这时,一名手下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贴近,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同样的惊疑:“主子,反复确认过了,方圆五十步内,未见任何可疑之人跟随护卫。确实……只有他一人。”
周沐宸眼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亮光,他猛地收回视线,背靠墙壁,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我懂了……”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扭曲的弧度,“李佐的背叛,让他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他谁都不再相信,连暗卫都被摒退了……这是他的自负,也是他的取死之道!”
芳如想到那个曾帮助过自己的侍卫统领李佐可能遭遇的下场,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但此刻,她更关心的是如何活下去。
“即便如此,他也极度危险!我们的目标是沙鸥城,是阿尔斯楞王子!不能在这里功亏一篑!求你了,我们快走,别让他发现我们的踪迹!”她语速极快,带着绝望的恳求。
然而,周沐宸的目光却如同淬了毒的匕首,死死钉在周凌可能存在的方向。
多年来压抑的屈辱与野心,在此刻仿佛找到了一个绝佳的宣泄口。
他缓缓摇头,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不……这是天意!是老天爷把他一个人送到了我的面前!这是杀他最好的机会,错过今日,再无可能!”
他猛地转头,灼热而偏执的视线紧紧攫住芳如苍白的脸,带着一丝疯狂的质疑,“芳如,你如此惧怕我与他正面冲突,百般阻拦……难道事到如今,你心里还有他……”
“周沐宸!”芳如厉声打断他,因恐惧和愤怒而浑身发抖,“你清醒一点!杀了他,然后呢?我们立刻会成为整个夏国追捕的头号钦犯,北狄王子还敢收留我们吗?你的宏图大业呢?!”
她看着他那被仇恨和欲望烧红的眼睛,心不断下沉,猛地甩开他的手,“你若执意要自寻死路,我不奉陪!我自己去沙鸥城!”
说完,她决绝地转身,就要朝着与马车相反的方向混入人群,她宁愿独自面对北狄的未知,也不愿在此刻卷入这注定毁灭的漩涡。
眼见芳如决绝地要转身投入人群,周沐宸眼底最后一丝犹豫被狂躁彻底吞没。
他不能容忍她的脱离掌控,尤其是在周凌如同幽灵般出现的此刻!
“你想去哪里?”他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铁石般的冷硬。
话音未落,他手腕一翻,那副一直藏在袖中、泛着幽冷金属光泽的手铐如同毒蛇出洞,“咔哒”一声清脆而冰冷的机括声响,牢牢锁住了芳如纤细的左手腕。
芳如大惊,猛地抽手:“周沐宸!你疯了?!放开我!”手腕上传来金属坚硬的触感和被他攥紧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