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会儿见到周凌,若那串关乎性命的佛珠还在他手上,她是该不顾一切冲上去抢夺,赌上最后一丝生机?还是该压下所有不甘,跪地求饶,赌他心中或许还存在的那一点点怜悯?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和身体的颤抖,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疼痛让自己保持最后一丝清醒。
她看了一眼阴暗潮湿的牢壁,仿佛能看到父亲和表哥绝望的目光。
最终,对家人安危的担忧压倒了一切。
她整理了一下狼狈的衣衫和散乱的发丝,尽管效果甚微。
她不能慌,至少,不能在他面前显得彻底崩溃。
“罪女……遵旨。”
沉重的殿门在身后合拢,发出沉闷的迴响。
芳如几乎是麻木地被内侍引着,踏入了帝王寝宫。
浓重的药味与龙涎香交织,宫人敛息静气,御医垂首侍立,一派压抑的死寂。
她的目光穿过珠帘,落在龙榻之上,周凌半倚着明黄软枕,脸色苍白如纸,胸口的绷带渗出暗红,可那双深邃的眼眸却锐利如初,正一瞬不瞬地锁着她,里面翻涌着劫后余生的戾气、帝王的震怒,以及……一丝令人心惊的、近乎偏执的占有与不易察觉的焦灼。
而龙榻旁,李阁老、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几位朝廷最具权势的重臣赫然在列。
她不知道,这正是周凌苏醒后,不顾御医劝阻,执意下的第一道命令,他要即刻召见主审此案的几位重臣,并提审沈芳如。
他深知此案牵连甚广,白阳会余孽未清,朝中暗流涌动,若不能趁自己还清醒时,以绝对权威将芳如置于自己的羽翼之下,那么一旦他伤重不支,或是稍有拖延,等待她和沈文正的,必将是李阁老等人秉持的“国法”铁拳,是迅雷不及掩耳的定罪与处决。
他必须亲自出面,快刀斩乱麻。
芳如的心脏被无形的手攥紧,几乎是本能地,“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额头磕在冰冷金砖上:
“陛下!罪女万死!勾结逆党、惊扰圣驾,皆是罪女一人之过!甘受极刑,死不足惜!只求陛下开恩,饶恕臣父!他对此一无所知,年事已高,求陛下……”
“求陛下明正典刑!”
李阁老须发微颤,出列躬身,语气铿锵。
他敏锐地察觉到皇帝的态度可能有所偏向,必须立刻将基调钉死,“沈氏女罪证确凿,与其未婚夫顾舟皆为白阳会逆党,里应外合,刺驾谋逆,此乃十恶不赦之大罪!按律,当凌迟处死,沈文正教女无方,纵女行凶,亦当连坐,以儆效尤!陛下万不可因一时仁念,纵虎归山,寒了天下忠臣之心啊!”
芳如听着李阁老字字诛心的控诉,心沉入谷底。
她明白,这才是正常的程序,这才是她本该面对的结局。她几乎已经看到了自己和父亲血溅法场的画面。
“臣附议!”刑部尚书紧随其后,“陛下,此案证据链已趋完整,沈氏与逆党关联甚深,绝难宽宥!”
又一道催命符!
芳如伏在地上的手指微微蜷缩,绝望如同冰水蔓延。她知道自己罪责难逃,只求父亲能有一线生机。
周凌听着这些义正辞严的进言,心中冰冷,这就是他必须要面对的阻力。
他召集他们来,不是来听他们给芳如定罪的,而是要当着他们的面,行使他作为帝王的最高裁决权,强行将她从这必死的局中捞出来!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唇边溢出一丝血线,吓得御医慌忙欲上前,却被他一个眼神制止。
他喘息着,目光死死锁住芳如,那眼神深处是翻涌的黑暗与不容置疑的决心。
“她的命……”周凌的声音嘶哑虚弱,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疯狂,“是朕的。”
他猛地看向几位重臣,眼神阴鸷骇人:“朕还没死呢!轮不到你们来教朕做事!”
这句话不仅是帝王的专横,更是明确宣告,此事的决定权,在他一人之手,不容他人置喙,意在彻底打断后续所有的司法程序。
芳如的心猛地一跳。
他……他这是在强行打断大臣们的论罪?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
“陛下!”李阁老痛心疾首,“此女包藏祸心,昨日……昨日更对陛下有不敬之举!留之必成大患啊陛下!”他试图用昨日芳如的“不敬”再次刺痛帝王尊严,希望能让皇帝改变主意。
芳如的身体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这是她最致命的罪证,也是她认定周凌绝不会放过她的原因。李阁老此刻提起,无异于将她推向深渊。
“朕的江山,”周凌一字一顿,带着血腥气,“朕自己守着!”他死死盯着芳如,像是濒死的猛兽守护唯一的珍宝,“沈芳如,你听着……”
他每说一个字,都仿佛耗费极大心力,气息愈发微弱,眼神却亮得惊人,带着不容置疑的独占欲,也是唯一的保护方式:
“你这条命,从今往后,是朕的。没有朕的允许,你连死的资格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