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勺,又一勺。
沈言安喂得极其认真。黎妄则吃得无比珍惜。
他全程一瞬不移地盯着她,想要将她此刻的模样,她眉宇间那丝不耐烦,她眼底深处那抹藏不住的关心,全都一一刻进骨子里。
一碗汤很快见了底。
就在沈言安准备放下碗的时候,一名查房的小护士推着车路过,从没关严的门缝里看到了这一幕。
她忍不住探进头来,笑嘻嘻地打趣道:“黎先生,您爱人对您真好呀,我们整个科室的护士都羡慕了!”
听到“爱人”这两个字,沈言安喂汤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一抹极淡的红晕,悄无声息地从她的耳根蔓延开来。
这一次,她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冷着脸开口反驳,或者出言讥讽。
沈言安只是沉默地,将最后一勺汤喂进了他嘴里,然后低下头,掩饰性地用纸巾擦了擦碗边,仿佛没听到护士的话。
这细微的默认姿态,让黎妄的心脏被几乎要溢出来的幸福感彻底填满。
夜半安魂曲
深夜。
白天的喧嚣沉寂下来,整栋住院楼都陷入了安眠。
而这种寂静,对于黎妄来说,却是一种折磨。
康复训练带来的延迟性疼痛,在午夜时分如潮水般汹涌袭来。骨头缝里像是被插进了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反复碾磨,每一次翻身,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钻心的剧痛。
冷汗早已浸透了他的病号服和枕头,整个人像是刚从冰水里捞出来一样。
床头的止痛泵就放在手边。
只要按下去,药剂就能输注到体内,就能换来片刻的安宁。
可黎妄盯着那个按钮,青筋暴起的手指攥紧又松开,最终还是没有按下去。
他不能用。
止痛药物会影响神经反应和肌肉的恢复速度。
他不能为了片刻的安逸,影响第二天的训练进度。
他答应过她,十天。
黎妄咬紧牙关,将所有的痛苦和呻吟,都死死地咽回了喉咙里。
隔壁病房,沈言安正靠在床头,处理着一些落下的文件。笔记本电脑的荧光映着她清冷专注的侧脸。
忽然,一阵极其细微的闷哼声,断断续续地从墙壁那头传了过来。
声音很轻,若有若无,但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沈言安敲击键盘的动作,停了下来。
她盯着屏幕上那些复杂的数据和代码,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了。脑海里,反复回放着白天他强撑着站起来时,那副痛苦却隐忍的模样。
那个男人,有时候固执得像头蠢牛。
她在原地静坐了足足五分钟,内心天人交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