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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章 巅峰对局全书必看章(第2页)

看着看着,他那薄薄的嘴唇边,竟牵起一缕若有若无、似笑非笑的细纹,如同风吹过古井水面。

待看到末尾,只见翟谦手腕子极其自然地一翻,那份泥金红帖便如同生了眼睛、长了翅膀一般,悄无声息地、滑不留手地,钻进了他那玄色锦袍宽大袖筒的深处,仿佛泥牛入海,再无一丝痕迹。

“恩——”翟谦终于开了金口,那声音不高,却似金玉相击,带着一股子沉甸甸的分量,砸在书房里,“西门大官人……倒是个有心的。”

来保和玳安伏在冰冷坚硬的金砖地上,只觉得那“有心”二字听在耳中,比天籁还悦耳,却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只把额头死死抵着地砖。

“起来回话罢。”翟谦的声音恢复了那种听不出水深的平淡。

两人如蒙皇恩大赦,口中连称“谢大老爷恩典”,这才从地上爬将起来,垂着双手,连眼皮也不敢撩起半分,只敢盯着自己那沾了灰的鞋尖儿。

翟谦慢条斯理地端起那成窑五彩小盖钟,呷了一口温热的雨前龙井,润了润喉咙,这才开始提点那觐见太师的紧要关节:

“…太师爷他老人家,这几日精神头儿还算健旺。只是尔等切记,见了太师,问一句,答一句,如同那锯了嘴的葫芦,万不可多言半句,更不可妄语胡吣!”

“…呈献礼单贡物时,那腰要弯得比弓还低,头要垂得比腰还矮…跪下时,那膝盖骨砸在金砖上,须得砰然有声,磕头时,那额头碰地的响动,也得清脆实在!”

“既不可如蚊蚋轻触,亦不可似莽汉撞钟,失了体统分寸…起身时,规矩是磕足了头,方许慢慢直腰,起身后,人须得弓着背,那两只手要垂过膝盖头儿…”

“退下时,更要紧,须得面朝着太师爷的宝座,一步一蹭,倒退出房,直退到那门坎子外头,方可转身…这些规矩,一桩桩一件件,都要刻入脑里?”

“刻下了!刻下了!小的们刻骨铭心,刻骨铭心!小的们粉身碎骨,也绝不敢有半分差池!”来保和玳安听得魂儿都飞了半截,哪里还敢怠慢,忙不迭地打躬作揖,口中喏喏连声,心中暗暗牢记。

翟谦慢悠悠将那只成窑五彩小盖钟放回紫檀案上,盏底与案面轻轻一碰,发出一声极清脆的微响。

他那双细长眼睛,再次落在垂手侍立的来保、玳安身上,这回,那目光里却似掺进了一星半点温吞的和气,如同冬日里云缝中漏下的一线稀薄阳光。

“你们家主人的事,我已经听闻了。”他声音不高,带着点闲话家常的随意,“竟蒙圣上恩典,得了那‘显谟阁直阁学士’的清贵衔儿!”

他略顿了顿,那平淡无奇的语调,却字字如同小锤,敲在人心坎上:“这自然是皇恩浩荡,泼天的喜事,可喜,可贺。”

话锋随即一转,如同丝弦陡然绷紧,“不过嘛……”

翟谦的身子微微向前倾了倾,离得两人近了些,那声音也压得更低,却似重铅入水,沉甸甸地砸进人耳朵里:

“……这东京汴梁城,天子脚下,顶着这般清贵名头的老爷们,车载斗量。单是咱们太师爷的门墙之内,少说也有七八位!这等虚衔儿,太师爷自己身上,怕也挂着五六个,多到连他老人家自家都未必记得清!”

“这头衔,金晃晃的,挂在名刺上,写在门楣上,自然是极好看,极体面。”他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可终究是虚的,是浮在水上的油花儿!顶顶要紧的是——”

“——莫要……忘了自家的根本!莫要因这虚衔,就染上了那些酸文人的倨傲习气。太师爷最不喜的,便是那等不知天高地厚、忘了自己斤两的…!”

那森冷的目光在两人煞白的脸上盘旋了片刻,翟谦的语气才又稍缓,带着点品评的意味:“……今日观你二人行事,倒如上次一般知进退,明规矩,这很好,说明西门大官人是个懂事的大人物!”

“这份给太师的礼单……”他袖筒深处的手指,似乎无意识地捻了捻那藏着的东西,“更是近日府里收下的数十份礼单中,难得的周到、体面!我这心里……悬着的石头,才算略略落下了一角。在此处,我便先与你西门府上道一声‘恭贺’了。”

这番话,糖里裹着砒霜,蜜里藏着钢针,又是警醒,又是敲打,末了还缀上点甜头。

来保和玳安“噗通!”“噗通!”两声闷响,两人再次重重地跪倒在冰冷坚硬的金砖地上:

“大管家金口玉言!字字珠玑!小的们便是肝脑涂地,也铭记五内,永世不敢忘!”

“小的们回去,定将大管家这番天高地厚之恩、金玉良言之训,一字不敢增,一字不敢减,原原本本禀告家主知晓!绝不敢姑负了太师爷和大老爷待我西门府的天大恩典!”

翟谦垂着眼皮,虚虚向前一拂,声音里也透出几分真挚的温度:

“罢了,起来罢。过了今日,不出意外,你家主人也是体面人物了,你们……是他跟前得用的人,往后见了我,这些磕头碰响的大礼,倒也……可以免了。”

来保和玳安起身,口中只迭声应着:“是!是!”

大管家身子微微前倾,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此刻闪铄着赤裸裸的、看透世情的寒光:“你们大官人做的很好,不枉我最看重的便是他没有让我失望”

“世人常道: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可笑之至!”

“那‘情义’若真如泰山般重,为何只舍得送一根轻飘飘的鹅毛?是那泰山太重,压垮了送鹅毛的驴背?还是那‘情义’轻得本就是一张薄纸,只配粘在鹅毛上随风飘?”

“这世道,从来是‘礼’有多重,‘情义’才有多重!‘礼’是秤砣,‘情义’才是那秤杆上挂着的分量!”

“没有真金白银、实打实的好处做底子,空口白牙的情义,在权势跟前,比那鹅毛还不如!鹅毛还能搔搔痒,这虚情假意,连门房的狗都懒得闻一鼻子!”

翟谦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与鄙夷:

“看看这相府门前,每日里抬进来的是些什么?是鹅毛吗?是那等哄孩童的玩意儿吗?不!黄的是金!白的是银!是价比连城的珊瑚树!是能延年益寿的海外仙方!这才叫‘礼’!这才配得上‘情义’二字的分量!”

他目光如刀,刮过来保和玳安煞白的脸:“那些捧着鹅毛,还妄想靠几句虚情假意就叩开泼天富贵、攀上参天大树的人!蠢在不知世事深浅,坏在妄想以虚火烹油!”

“这等人物,心浮气躁,脚跟虚软,连一阵小风都经不起,在这权势如刀山火海的宦途里,能扎得住根?只怕还没等攀上高枝,自己就先被那点虚火烧成了灰,连那根鹅毛,也早被风刮得无影无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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