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香一听,脑袋摇得象拨浪鼓!把簪子镯子又死命往孟玉楼怀里塞,哭嚎道:
“不!我不走!打死我也不走!小姐在哪儿,兰香就在哪儿!做鬼也跟着小姐!”
她猛地松开孟玉楼,手脚并用爬到西门庆脚边,不管不顾地“咚咚咚!”把青石地板磕得山响!小小的额头倾刻间红肿一片,隐隐透出血印子!
她扬起泪雨滂沱的小脸,声音嘶哑,带着豁出性命的哀求:
“求大官人开恩!让奴婢……让奴婢也跟着小姐进府吧!奴婢什么粗活贱活都能干!洗衣…做饭、端茶…倒水、铺床…迭被,奴婢都使得!奴婢……奴婢不要月钱!只求大官人赏口剩饭残羹……有片瓦遮头就成!求大官人……收留!呜呜呜……”
大官人垂着眼皮,乜斜着脚下这哭得脱了形、额头红肿带血的小丫鬟,想起她在西门府前拼死求自己去救孟玉楼的光景,心头微动:
“倒是个有情有义的烈性子。罢了,这年头,象你这等死心塌地的忠仆,倒也稀罕。起来吧,跟着一道回府。西门府上,莫提不要月钱,在我西门府上做事,自不会短了你的嚼裹,刻薄了下人。”
兰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猛地抬起头,泪眼里迸射出绝处逢生的狂喜光芒,如同溺毙之人抓住了浮木!
“谢大官人天恩!谢大官人再造之恩!奴婢……奴婢愿做牛做马,生生世世报答大官人!”
她又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这才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回孟玉楼身边,用尽全身力气搀扶起那摇摇欲坠、几乎虚脱的主子。
孟玉楼望着劫后馀生的兰香,又偷眼觑了觑西门庆那张深不见底、辨不出喜怒的脸,心中百味杂陈,如同打翻了五味瓶。
前路茫茫,是福是祸?但至少……兰香这苦命丫头,还在身边。她虚弱地靠在兰香瘦小的肩头,嗓子眼发紧,低低吐出几个字:“谢……谢过大官人……”
西门庆不再多言,他整了整华贵的袍袖,淡淡吩咐道:
“走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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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他袍摆一甩,径自迈开步子,向着县衙大门外那刺眼的天光走去,只留下主仆二人踉跟跄跄地跟在后面。
兰香咬紧牙关,使出吃奶的力气,半扶半抱着摇摇欲坠、脚下发软的孟玉楼,一步一挨,小心翼翼地跟在西门庆那高大魁悟的身形之后。
外头那卷地撒野的穿堂风,撞在这堵“肉山”上,登时消了声,匿了迹,一丝儿寒毛也钻不进来。
她两个缩在后头,仿佛躲进了泰山影里,但觉一股暖烘烘的阳刚之气裹住周身,再无半点寒意。
县衙大门外,早已候着两辆气派非凡的马车。
那车皆是朱漆描金,翠盖珠围,拉车的健马皮毛油亮,打着响鼻。车旁肃立着七八个精壮家丁,垂手侍立,鸦雀无声,显是西门府上的规矩。
大官人头也不回,只略抬了抬下巴,吩咐道:“你二人,上后面那辆车。”
随即,他目光扫向一旁灵俐的小厮玳安:“玳安,你带这些人,再雇上几辆马车,跟着孟家娘子走一趟。把她家里头那些房契、地契,还有值钱的箱笼细软、金银器皿,一应物事,都仔细点算清楚,妥妥帖帖地搬回宅里,不得有误!”
玳安闻言,立刻堆起满脸笑容,脆生生应了个肥喏:“大爹放心!小的省得!保管给您办得滴水不漏!”
孟玉楼在兰香的搀扶下,艰难地爬上了那辆铺着厚厚锦褥的马车。
车轮一动,辘辘前行。
孟玉楼一把攥住兰香的手,冰凉的手指掐得兰香生疼。她凑近兰香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未散的惊悸和深沉的忧虑:
“眼看就要进那西门府了……那深宅大院,比不得咱们那小门小户!里头说话做事,千万要了尾巴!眼要亮,心要细,嘴要严!不该看的别瞎看,不该听的别瞎听,不该说的,打死也烂在肚子里!”
“一步行差踏错,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场!我已然是自身尚且难保,哪里……哪里还护得住你!”
说到此处,孟玉楼心如刀绞,泪珠儿又在眼框里打转。她飞快地褪下腕子上那只温润的玉镯,不由分说,死命塞进兰香的手心,又紧紧攥住兰香的手指,挡住她推却让她牢牢握住,声音带着的急切:
“这个……你贴身藏好了!或用红绳线裹住玉光,千万莫叫人瞧见!这是咱们俩最后一点傍身的指望!万一……万一有个山高水低,好歹能换些钱财应个急缓!”
兰香眼中含泪连连点头。
不久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