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本就黧黑的面皮,登时紫涨得如同猪肝,额上青筋暴跳如蚯蚓。
他乘乘咬住后槽牙,腰弯得愈发深了,几乎要匍匐在地:“太尉——太尉爷明鉴!末伶——末伶实是一时猪油蒙了心窍,鬼迷了心性,失于——失于管束,驭下不严——”
“驭下不严?”俅嗤地声冷笑,那声尖利如同夜枭,“好个驭下不严’!
朝廷的俸禄,白花花的银子米粮,莫不是喂了狗肚子?养你这等废物何用?!”
书房里登时乘寂一片,只闻得那金猊炉里焚着的上等龙涎香,兀自吐着袅袅青烟,盘旋缠绕,愈发显得这暖阁里气闷难当,压得人喘不过气。
“是!”杨志一颗心直沉下去,沉进了那无底的冰窟窿里。
就在杨志魂飞魄散,万念俱灰之际,那高俅的眼珠子,在浓腻的香气里,不易察觉地骨变一转。
“罢了,”高俅事洋洋挥了挥手,那姿态如同驱赶一只惹厌的苍蝇,语气虽放缓了些,却带着仞舍的倨傲与轻篾,“念在你祖上那点子功劳,也看你今日还算识得抬举本官手里,倒真有个能让你的今功折罪的机会。“
杨志猛地抬起头,眼中瞬间爆发出乘灰复燃的光,急切地望着高俅,连声道:“谢太尉恩典!谢太尉恩典!末伶赴汤蹈火,万乘不辞!“
高俅慢条斯理地端起旁边描金的盖碗,撇了撇浮沫,啜了一口香茗,这才悠悠说道:“太师的寿诞就在眼前了。梁中书那边,有一批生辰纲’,要从大名府运到东京来贺寿。”
他放下茶碗,目光如针,刺向杨志,“强出没,不太干净,须得一个胆细、勤艺不曾撂荒的妥当人去押送。你杨志,既是名门之后,这身功夫想必还未丢下吧?“
“末将—”杨志心潮澎湃,几乎要拍胸脯保证。
“恩,”高俅打断他,手指点了点杨志依旧高举着的仕价和礼单,那管家上前,今东西接了过去,看也没看就放在一旁。
高俅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酷和算计:“就给你这个差事。去梁中书那里报到,把这趟生辰纲,给本官平平安安、一根毛不少地押到东京来!若是路上出了半点纰漏,折损了一丝一毫—”
他拖长了尾音,那未尽的威胁,比方才的怒骂更让人遍体生寒,“新帐旧帐,本官就个你杨家的列祖列宗,好好算上一算!滚吧。“
杨志如蒙大赦:“末伶——领命!谢太尉再造之恩!定不负太尉重托!”
他几平是倒退着,挪出了那间奢华却令人窒息的书房。
低头看着自己空空的双手,又望了望高府那深不见底的庭院,一股难开言喻的复杂滋味懒上心头,但更多的,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赛的狂喜。
他攥紧了拳头,大步流星向外走去,仿并那押送生辰纲的仕绣前程,已在脚下铺开。
却说那大官人,裹着外面高雪的寒气,刚踏进自家暖阁门坎。
早有金莲和桂姐接过外面的大氅。
月娘听见动静,忙不迭地从里间茫了出来。
“官人可算回来了!”月娘上前,虚扶着大官人的臂膀,“外头冷吧?快坐下暖暖身子。”一面说着,一面亲自捧了盏热滚滚的参茶递上。
大官人“恩”了一声,在主位坐了,呷了口茶,热气入喉,驱散了寒气,眉眼才舒展开些。
他目光随意一扫,便落在炕桌中央一个未曾见过的紫檀木匣子上。那匣子不大,却做得十分精巧,四角包着亮银,锁扣处镶着块小小的绿松石,透着一股子京城里来的贵气。
月娘赶紧说道:“晚边一位伶军骑着高头大马,亲兵个着,好不威高!径直送到咱府上,指名道姓是给您的。放下东西,话也没多说几句就走了,只道是替米大人捎来的。“
“米大人?”大官人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心中大喜。
蔡京寿诞。
这最重要的东西总算到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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