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我李某人从京城来这清河县办事,怎会踏进你布庄?不进你那布庄,又怎会一眼就瞧见你?这步步走来,桩桩件件,可不正应了那句老话千里姻缘一线牵,月老早把红绳拴!”
他声音压得更低,深情款款:“罢了罢了,就依你!再给你几天时间,好好想想!“
他顿了顿,似乎意犹未尽,终究只留下一句:“那我先回了。过几日——,天儿好些了,我再来听你的信!你好歇着,门窗关紧些,莫要再惊着了身骨!”
脚步声由近及远,最终消失在巷口呼啸的寒风深处。
院内,孟玉楼竖着耳朵,直到那脚步声彻底被风雪吞没,紧绷如弓弦的身体才猛地一松,仿佛被抽去了所有筋骨。她背靠着冰冷刺骨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厚重的棉裙堆在青石板上,也顾不得脏污。
“小—小姐——”小鸾带着哭腔,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此刻才敢怯生生地挪过来,带着浓重的鼻音唤道。
孟玉楼无力地摆了摆手,连抬眼的力气都无,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冰冷的绝望和沉重的疲惫象这漫天的风雪,将她紧紧包裹。
这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自己千不该万不该,不该鬼迷心窍贪心,就不会着了那西门大官人的道,弄出个劳什子“十人团购”的花招来!
如今可好,货压在库里,银子打了水漂不算,还欠下那驴打滚的印子钱!里外里,亏得心尖子都在滴血!
可真正勒得她喘不过气的,还是眼前这桩甩不脱的婚事。这李员外——看着倒似手眼通天,又确非清河县本土人士,一口官话也说得漂亮,也许—也许他口中那京城的人脉、许诺的好日子,并非全是虚言?
罢了罢了罢了!
终究是自己心比天高,奢望无边!
她闭上眼,只觉得满院寒风都灌进了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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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自哀。
那头西门官人走入醉春楼。
醉春楼的暖阁里,暖香依旧腻得化不开,胡乐靡靡,勾魂摄魄。
只是今日这销金窟里,平添了几分血气应伯爵、谢希大、吴典恩这几个西门大官人的“结义兄弟”,虽强撑着换了新绸衫,却个个顶着一身“彩头”,活象是刚从阎王殿门口爬回来的败兵。
应伯爵额角裹着条洇血的脏布,一条膀子用白布吊在胸前;
谢希大脸上青紫淤肿未消,一只眼眯缝着,走路一腐一拐;
吴典恩更是不堪,嘴角豁着个血口子。
西门大官人大刺刺的坐在主位的椅上,眼风如刮过这群结义帮闲,笑道:“伤筋动骨一百天,你们倒好,一个个都成了金刚不坏之身?顶着这身“富贵相’,还敢往这风流阵里钻?就不怕索性把吃饭的家伙也留在这儿?”
应伯爵闻言也顾不得膀子钻心地疼,脸上堆起十二分的谄笑:“哎哟喂!我的亲亲好哥哥!您老明鉴啊!”
他那只没吊着的手,指向主位旁那张空着的紫檀椅,“这不—花老四破天荒要请兄弟们来这醉春楼开开洋荤,见识见识这胡姬娘子的浪劲儿!这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过了这村儿,可就没这店了!下一顿?花老四自己也未必轮得上!”
谢希大、吴典恩几个连忙捂着肿脸、扶着伤腰,七嘴八舌地嚎丧般应和。
西门大官人鼻腔里冷冷一哼,身体微微前倾。
几个帮闲泼皮最是识相,知道大官人有要紧话,立刻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鸭子,噤了声,忍着痛,把脑袋拼命往前凑。
“打你们的那伙杂碎——”西庆顿了顿:“不过是条新蹿进清河地界的野狗。”
他声音压得更低:“只是——背后扯着哪路神仙的线头,还没揪干净,更不知供的是哪座庙里的泥胎菩萨。“
大官人目光缓缓碾过众人惊惧的脸:“都给爷尾巴,把伤养好。该吃就吃,该喝就喝,装聋作哑,只当被野狗咬了几口。“
他嘴角猛地向上一扯:“放心,自有爷亲自带你们,十倍、百倍地讨回来的一天!就在不远!”
“哎哟谢大哥帮我等报仇!”应伯爵第一个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