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死盯住那幅美人图,魂魄仿佛被那冷酷的光影与妖异的真实感攫住。
张大嘴巴,脸上血色尽褪,薄唇抿成一条毫无生气的细线。
那双惯于洞穿天下奇珍、笔墨玄微的眸子,此刻竟空洞地凝固在画上——瞳孔深处惊涛未平,却又陷入一种更深沉的、近乎失魂的呆滞。
御座上,那掌控九鼎的帝王威仪荡然无存,只余一具心神剧震的凡人躯壳。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流逝。灯爆裂的轻响,如同惊雷。
所有大臣差异的看着这陡然神变的官家。
终于。
官家极其缓慢地、极其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他没有说话,没有评价,甚至没有再看任何人一眼。
只是极其轻微地、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般,抬起右手,在空中虚虚地挥了一下。
侍立在御座旁的大珰梁师成,如同官家肚里的蛔虫,立刻捕捉到了这细微如尘埃的指令。
他尖细的嗓音打破了死寂:
“诸位相公、博士”
梁师成目光扫过下方噤若寒蝉的群臣:“官家圣意:今日遴选,余者皆不足论矣。唯此‘只此青绿’江山图,与这幅‘光影人石图’乃国之瑰宝,一时瑜亮。”
“官家言道:在座诸公,皆为当世丹青圣手,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红楼芳华,权倾天下》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胸藏丘壑,眼力非凡。这‘状元’之名,落谁家就请诸位,秉公论断,畅所欲言吧。”
这“秉公论断,畅所欲言”八个字,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
殿内气氛,骤然凝若寒潭。群底下那群官儿,眼珠子滴溜溜乱转,一会儿瞟瞟案上那两张勾魂摄魄的画,一会儿又偷偷觑觑上首——官家还闭着眼,泥胎木塑似的坐在那儿,魂儿早不知飞哪儿去了。
末了,众人的眼风儿,都像苍蝇见了蜜,黏糊糊地粘在几位相公身上,尤其是那位权势熏天、咳嗽一声京城都得抖三抖的蔡太师!
蔡公未言,谁敢开口!
然则!
宰相何执中——这位素以“蔡氏影仆”闻名朝野,向来在蔡京未表态前绝不多嘴的“应声虫”——竟在此时猛地向前一步,率先打破了沉默!
“咳!”宰相何执中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得有些刻意,目光灼灼地扫视全场:“诸位!梁大珰所言极是!官家圣明,将此重任托付我等,我等岂敢不竭尽忠诚,秉公直言?”
他话锋陡然一转,直指那幅素描,语气中带着一种煽动性的痛心疾首:“这幅‘光影人石’之作,技法虽奇,却实乃邪道!大谬!”
“试问,此等穷究皮相、拘泥光影、刻板如匠作之图,与我中土画学传承千载之‘气韵生动’、‘骨法用笔’、‘应物象形’、‘随类赋彩’、‘经营位置’、‘传移模写’这六法精义,可有半分相通之处?此乃离经叛道!”
他越说越激动,手臂挥舞:“这已非技艺高下之争!此乃道统存续之争!是画学根本之路途之争!倘若今日,我等竟让此等妖异之技、匠气之作,压过那气象万千、意境高远的‘只此青绿’,登临状元之位”
何执中猛地拔高声音,如同敲响警钟:“那便意味着——你我毕生所学、所信、所奉行的画道正途,统统都错了!我大宋画坛千年传承的根基,将被此等‘格物’妖术,彻底倾覆!诸位!此例断不可开!此风断不可长啊!”
一石激起千层浪!
殿内群臣本就被那素描的“妖异”所慑,又被官家的沉默震得六神无主,此刻见位极人臣的何宰相竟如此旗帜鲜明、义正词严地率先发难,且言辞间直指“道途之争”的核心利害,下意识便以为——这定是蔡太师的意思!
何相公不过是代太师发声!
刹那间!那些翰林待诏、书画博士、甚至一些原本对素描技法暗藏惊佩的年轻官员,如同找到了主心骨和宣泄口,纷纷附和:
“何相公高见!此技确乃邪道!”
“匠气十足,毫无灵韵!岂能与‘只此青绿’之恢宏意境相提并论!”
“道途之争!对!此乃动摇国本艺根之事!断不可令其得逞!”
状元必属‘只此青绿’!此乃煌煌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