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引颈而望,目光灼灼,如痴如醉地胶着于那方寸画纸之上,仿佛要将那画中乾坤看穿!
“米元章此乃此乃窥见了何等玄机?!”
“天乎!此等气象,绝非凡尘俗笔所能为!”
“莫非画中真蕴有造化之灵?”
众人再难自持,如潮水般争先恐后涌向画案。
“妙哉!妙哉!此光影之妙,赋色之精,直夺造化之功!”
“画中之人,呼之欲出,气韵生动,仿佛下一刻便要启唇言语!”
“神乎其技!真乃神乎其技!”
人堆儿外头。
李师师悄悄的只在那人缝儿后头,款款儿立定。
那双惯会勾魂摄魄、秋水也似的眼波子,此刻竟似凝了冰、冻了潭,一眨不眨,死死钉在那画中娇娘的脸蛋子上。
这话绝非水墨般写意,分明是把个活色生香、带着热乎气儿、能喘气儿绝色美人头像,生生儿给锁在这尺把宽的纸头上了!
猛地,一个念头“滋啦”一声烫进她心窝子里:
“若若得这双妙手,也把我这副身子骨、这张脸皮儿,这般描画下来”
这念头一生,便如那野地里疯长的藤蔓,瞬间缠满了五脏六腑!再也由不得她了!
如果给自己画上一幅画
若若得此妙手丹青,为妾身写照
她仿佛看见,自己这身被世人盛赞的容颜,不再仅是镜水月、转瞬成空的虚妄。
自个儿这副被捧到天上的皮囊,此刻她的艳光、风头、无双的架势,连同那骨子里的风流情态,一股脑儿、活生生地、永永远远地钉在了这世上!
此刻。
米癫子那心尖儿上,如同有千百只蚂蚁在啃噬爬搔!
他急得眼珠子烧得通红,声音嘶哑地在喧闹的厅堂里炸响:
“画师呢?!人呢?!这这夺天地造化的神笔,究竟出自哪位高人之手?!快!快请出来!米芾米芾要当面请教!”
厅堂里一时静了下来,众人面面相觑,都被米芾这失魂落魄的模样惊住了。那画就摆在桌上,可画师是谁?竟无人知晓!
就在这死寂的、令人窒息的等待时刻——
“呔!”
一声清亮的断喝,如同平地惊雷,骤然响起!
一个小厮旱地拔葱,灵猴般“噌”地纵身跃上了旁边摆满桌上!
哗啦!杯盘碗盏被他踩得一阵乱响,汤汁果屑飞溅!
可玳安浑不在意,叉腰而立,气运丹田,用尽吃奶的力气,朝着满堂贵胄名流,脆生生地高喊出来:
“清河县——西门大官人——在此!”
这一嗓子,石破天惊!
如同沸油锅里泼进一瓢冷水!
唰——!
整个厅堂里,上至王孙公卿,下至仆役丫鬟,所有头颅,所有目光,如同被一根无形的线猛地扯动,齐刷刷地、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瞬间聚焦向那个声音所指的方向——
清河县,西门大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