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绮与谭九鼎回到州衙,进门撞上有趣的一幕——蔡与正正在和张典史说话,声音很小,神色却很悠哉和悦,又不像是密谋什么。可若是闲聊,又何须遮遮掩掩?蔡与正塞给他一件东西,见他们来,张典史立刻手腕一挽,跟蔡与正结束了交谈。蔡与正转过身来,很客气和善地跟他们见了礼,而后没有停留,不疾不徐地离开了衙门。张典史笑眯眯拱了拱手。“宪台大人有何事?可需下官去通禀州尊?”徐绮盯着他挽在手心里的瓷瓶。是药?他生病了?看样子也不像啊?蔡与正给他药干什么?谭九鼎就直接得多,指着那瓶子便问:“张典史身体抱恙?”“啊这个?”对方笑了笑,明显想打哈哈敷衍过去,“无碍无碍,只是补身之物,哈哈。”说罢小心地将药瓶揣进了怀中。他们去了检验所,一路上张典史也没再提起此事。那些捡来的骸骨还在检验所摆放着,旁边那具来自穆安行的残尸已经开始发臭了。草席当然是盖不住臭味的,张典史就在旁边嘟囔着要快点儿下葬。案子都没理清头绪呢,如何下葬?徐绮撇撇嘴,懒得理这种昏吏。不一会儿,苗纪赶来。他听到谭九鼎说要做什么,一脸震惊:“用锤子碎骨?”“不错。”别说他,检验所中除了徐绮,都面露惊诧,可碍于身份不敢吱声罢了。虽说验尸时对尸身有所损毁是一件在所难免的事,但听到谭九鼎打算直接用锤子把骸骨碎成粉末,还是太超过了。有违人伦纲常。“……下官能问一句,宪台为何如此吗?”苗纪脸上不好看。谭九鼎看了徐绮一眼,直言:“我们怀疑这些尸骸如此干净,是被人烹煮过。”“啊……”旁边不知谁人立刻冒出惊呼,三三两两的捂住嘴,左右对视。“烹,烹煮?”苗纪的脸色更难看了。他听闻过灾荒之时有人相食的惨剧发生,但此时毕竟还没到绝境,甚至能算得上泰平,怎么就突然冒出来烹煮人肉的恶事来?“宪台几分把握?”“没有把握,但要试一试。”谭九鼎态度坚决,“倘若有任何不妥,可算在谭某一人头上。”“这……”苗纪为难,此事传出去名声不好,然而巡按御史话都放在这儿了,他也不好反驳。最终,还是默许了。谭九鼎得了衙役递来的锤子,直接捡起一截骨头扔到地上,抡起手臂就砸下去!“喀拉!”一点儿准备和铺垫都没有,干脆利落。徐绮分明看见苗纪等人的身子闻声一震,似是受到了十足的冲击。谭九鼎蹲下来在碎骨中扒了扒,又在手中碾了碾,说:“骨髓少了许多,骨头变得酥脆,确实被煮过。”徐绮凑过来掩鼻看了眼,也说:“如果骨髓是生的,那应该彻底腐坏成黑色。”苗纪视线瞟过来,发现骨髓虽然也有发黑的部分,但绝大多数都是灰绿色——证明之前是煮熟的,慢慢变质。吃过排骨的都能分辨出二者区别。突然一股呕意就涌了上来。苗纪脸皱成了一团。检验所内噤若寒蝉,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不光是十几具尸骸这么简单了,还是被人煮过的尸骸。那那些煮过的熟人肉去哪儿了?这样的联想太折磨人了,还会盘旋在脑子里久久不散。众人脸上的表情自然难看。徐绮也不能免俗。她打心眼里不希望自己的推断成真,但现实却推了一把。那些人肉和缺失的人骨,好不好真的被当成了药材。她说了这个想法,就立刻有人跑出去吐了。“怎会有如此荒谬野蛮的药方?这不应当。”能看出来,苗纪很不认可她,却又无法彻底否定这种可能的发生。难得像遇到从未见过的考题,眼中写满了彷徨和焦虑。在一阵严肃沉默中,徐绮猛地转头,开口问张典史:“你刚才收到的药是治什么的?”“啊?”张典史无论如何也没料到自己会被揪到台面上,还卡在这么个气氛尴尬紧张的节骨眼儿上。“药?什么药?”苗纪对“药”这个字都快过敏了,眼神立刻凌厉。“呃这,就是一瓶小小的补药,下官身子不爽利,问蔡厢长讨要来的,不是什么稀奇东西。”“你刚才跟我们说自己无恙呢?所以到底治什么的?”“这个,这个……”张典史支支吾吾,脸憋得通红,涨得像猪肝。最后在苗纪一声叱喝逼问后,才艰难吐出“壮阳”两个字。四周立刻传来低声嗤笑。张典史红通通的脸回头为自己辩解,把羞恼的火气撒在偷笑的衙役身上:“这补药很常见!别告诉我你们都没偷偷吃过!”徐绮一愣,耳根也红。她听说过士族官宦流行互相送壮阳补身药。就连她叔父也在书房里遮遮掩掩的放了几个药瓶,问就是滋补,但实际用途大家都不言而喻。她只是没想到像张典史这样的小吏,也有钱吃。寻常人买一丸两丸已是负担,他却揣了整整一瓶。或许他确实吃不起,只是蔡与正单方面贿赂打点他的?徐绮按下不表。当着她一个女子的面,壮阳药的话题自然是戛然而止。苗纪只是嗔怪吐了句“不成体统”,也没再追究。只当是个荒唐的插曲就翻篇了。谭九鼎收殓了碎骨后,才缓缓告知苗纪地下密道和制药间的事。相比于敲碎骨头和壮药阳,此事显然更重要。苗纪震惊之余立刻派人前去查封撷芳渡,封闭地下冰窖和暗渠,并且要亲自赶赴现场。徐绮和谭九鼎自然也跟了去。毕竟刚才行色匆匆,难免会出现疏漏,需得再仔细去勘查一番。路上,徐绮小声递话问男人:“你说有法子,是指什么?”谭九鼎躲避四周视线,附在她耳边小声嘀咕了两句。徐绮讶然:“能行?”:()锦丝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