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不要过来!”
她在怕他。
她把孩子紧紧护在怀里,仿佛他是会伤害她最疼爱的孩子。
可他是孩子父亲。
相识以来,田岁禾面对他时素来胆小,他也常认为这样的她很有趣,甚至归咎于她在因他而情绪波动,因此对此愉悦。
可今日她慌乱的目光像一道箭,直直贯入宋持砚胸口。
陌生的疼痛贯穿了他,宋持砚清冷目光被砸碎,露出冰层下巨大的深渊,不像恨,更像是痛。
田岁禾想起当初躲在暗格那次。当时郑氏说,她只有阿郎一个孩子,他也是这般神色。
“你……”
她想说些什么缓解二人之间凝固的气氛。但本能驱使,趁着他走神,她抱起女儿一溜烟跑了。
*
入夜的江畔游船上灯火通明,石乔正在船上抚琴,对面坐着一位器宇轩昂的贵人。
二人等了半晌,今夜要等的最后一位客人才姗姗来迟。
“见过殿下。”
和石乔对面的恭王世子请了安,宋持砚理了理衣袍坐下,“世子此番提早来扬州是有线索了?”
箫呈点头:“不错,上次查的那位大员有线索了。”
这位大员便是田岁禾阿翁留下碑文中的其中之一,因有忠臣之名,深得圣上重用。这样的人竟然是赵王的人,当年还伙同构陷国舅。
若不是他们有的放矢地去查,恐怕还察觉不了,哪怕事先有怀疑再查,竟也花了一年。
箫呈此番是想借着扳倒这名大员,顺势拔出赵王。圣上早已对赵王不满,只是因为赵王可以制衡其余党派才不动手,一旦发觉连信任的忠臣都是赵王党的人就不同了。
几年的暗中蛰伏,他们对此次已有九成的把握。
此次他们并未就公事做太多讨论,在石乔悠扬的琴音中,箫呈给宋持砚斟了一杯酒,“此次多亏雪酲提供的线索,代我谢过田娘子。”
当初宋持砚为了不波及田岁禾,照着田家翁的意愿,对外只说是偶然间查出的。箫呈虽然也清楚消息来自田岁禾,但为了避免殃及她,更无法直接与她道谢。
才提到田岁禾,宋持砚本就冷淡的神色变得复杂。箫呈便知道是情事不顺了。他敲了敲酒杯,“怎么了,宋大人,人又跑了?”
宋持砚脸色更难看了。
箫呈有了推断:“没跑,但是比跑了还要麻烦。”
宋持砚沉默良久,突然问:“世子对世子妃念念不忘,这些年一直不再娶,是因为什么?”
哀伤的人多了一个,箫呈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亡妻与我伉俪情深、情谊甚笃,是夫妻亦是家人。”
“又是家人。”宋持砚仰面饮尽杯中酒,“即便只有亲情,一个活人如何能比得过死去的人?”
“不见得。”箫呈给他倒了一杯,“令弟与田娘子是多了十几年的情谊,可死人有死人的好处,活人有活人的好处,那就是活得更长。”
他拍了拍宋持砚肩膀,时至今日也难以置信宋持砚竟恋上的亡弟遗孀,还有了孩子。
“田娘子与三公子成亲不见得是因为情爱,只是从小相依为命,习惯了把彼此当家人。年少懵懂,也只遇到过这么一个人,便以为是情爱。你怎么知道田娘子就喜欢令弟呢?”
“本世子与内子可不同,我们可是阅遍繁华,才在众人里挑中了彼此,成为夫妻是因为情爱,亲情是后来生活久了才生出的。”
触景生情,恭王世子说了好多话,宋持砚看着杯中的酒水,盯了很久很久,忽然起身告辞。
*
田岁禾又回到她和笋笋的小院子夜半下了雨。
原本她还担心宋持砚会过来抓她,但雨越下越大,很久她都不曾听到外面有什么动静。
她揽着孩子入睡了。
清晨醒来发现宋持砚还没来,她去了趟铺子,新铺子已步入正轨,陈青梧也在扬州,她不需要太费心神,提早回了家中。
推开小院的门,竟然见到了宋持砚的身影。他在搬窗下一盆盆的蒜苗。不是搬,而是种上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