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持砚手中长剑颤动。
他不曾辩驳。
在她的身后,那个看似纯真的少年一面委屈地求她庇护,一面得意地朝他扬眉。他在刻意激怒他,宋持砚并非看不出来。而他自诩云淡风轻,师长也曾多次赞许他临危不乱,如今他明知有诈,却依旧出了剑。
事关田岁禾,任何微不足道的挑拨,都足以让他乱了心。
宋持砚扯扯嘴角。
至此,重逢后他在田岁禾面前所有的伪装,都悉数破碎。才和缓的关系,再一次走向僵局。
他欲挽回一二,但宋持砚扔了手中的剑,只是哑声唤她:“岁禾。”
田岁禾无力回应。
眼前又浮现三年前宋持砚斩杀孙青的一幕,即便她知晓孙青死得其所,宋持砚不曾错杀。而今他只是威胁楼飞,并不会真起杀心。
可今日是楼飞,今日是小施惩戒,明日呢,将来呢?会不会所有接近她的人,都会被宋持砚剑指?
她不是不知道他不悦的原因,是因为楼飞那声“阿姐”。
可即便没有楼飞,即便她承认她与阿郎亲情多过于夫妻之情,这一声阿姐也无法抹去。
而这还是在宋持砚有意伪装的时候,若是以后他不装了呢?
田岁禾不敢想象。
明知道应是她对他有太多偏见,她也无法心平气和。
“爹爹!干爹!”女儿远远望见这一幕,跟着尹寻小跑过来,“不可以!不可以打架,打架是坏孩子!”
田岁禾拉过女儿,把她抱入怀里,哄道:“笋笋乖,爹爹和干爹是在比武,不是打架,别怕。”
她把女儿护在怀中,温声道:“宋持砚,你走吧。”
尽管她态度平和,宋持砚还是听出了她的失望无力,悬在崖上的心情忽然坠落至谷底,同样生出无力。
他无言持剑,转身离开小院,背影依旧高傲,却无端寂然。
田岁禾怀中抱着女儿,神情复杂地望着他远去。
时间似乎过了很久很久。
久到她都不记得笋笋是何时有人怎样从她怀里爬下去。
“阿姐?”
楼飞看着阿姐发了许久的愣,赶走情敌的喜悦早已不复存在,他甚至后悔了,他是不是不该这样?
宋持砚是让阿姐失望了,可阿姐的心情也变坏了。
他慌张地望着田岁禾,田岁禾平静温和,唤他:“进来上药。”
楼飞受宠若惊地进去了,田岁禾默不作声地替他上药,却不像从前一样不时地与他说笑。
楼飞的慌张在扩大。
尽管阿姐赶走了宋持砚,留下了他,他却反而感觉到了阿姐对于宋持砚复杂的态度。
他不敢说话,田岁禾上完药,忽然道:“阿飞,你也走吧。”
“为什么,阿姐?”楼飞乱了阵脚,心急地坦白,从他的朋友不慎扰乱宋持砚阵脚,让杨氏趁机带着孩子逃走,到他存在私心的隐瞒,甚至是方才故意激怒宋持砚的举动。
少年慌乱认错:“阿姐,我错了,别赶我好不好?我可以给阿姐当护卫,当车夫!阿姐能用得着我的!”
田岁禾缓慢吁出胸中浊气,温和道:“阿飞,当初只是无心之失,我没法怪你,也不会怪你。我离开宋持砚,不是因为误会,而是我确实需要下决心逃出去,去变得更好。”
“这几年你帮我不少,对你,我只有亏欠。哪怕方才你故意激怒宋持砚,也不曾对不起我。”
她郑重地道:“但我只当你是弟弟,我留下你,就是放任你走上一条没有结果的路。这就是自私。”
“阿飞,你走吧。”
她撂下了金疮药,朝外走去,楼飞眼眶红了,叫住她:“阿姐,如果我把你当姐姐,再没有那些心思,那我……以后还能来看你……不,看笋笋?”
田岁禾稍稍回头,“可以。但不必再为我做什么,想与我当姐弟,就发自内心把我当亲姐姐看。否则,我们连姐弟都当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