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许出于感激和喜悦自然多问了一句,“是何能人?”
宋持砚欲言又止。
下意识地,他想像先前敷衍余县令一家那样道:“是内子”。
但周许知道他是宋家大公子,也清楚他不仅不曾娶妻定亲,身边亦从无红颜相伴。
事到如今,宋持砚才发觉他竟不知该如何对外陈述他与田岁禾的关系。并非无法界定,而是无论哪一种称呼都足够惊世骇俗。
她是被他藏在身边的弟妇,无法成为内子,也无法成为弟妹。
他以沉默拒绝回答这一问题,周许猜测应是他手底不欲被外人知道的暗线,也不追问。
“大人此番帮了我大忙,为表谢意,在下想择日请大人酒楼一叙。”他记得宋持砚曾说白日太忙,特地邀了晚上。
宋持砚回绝了。
“近日多有不便,白日忙碌,入夜亦是无暇。”
他本就话少,今夜更是言简意赅,不消片刻匆忙离去了。
周许嗅到空气中残余的女儿香气,这才恍然大悟,宋大人不是公务缠身,是难消美人恩。
宋持砚回来的时候田岁禾已经睡了一觉,被他宽衣洗漱的动静弄醒了,她睁开迷蒙的眼眸,迷迷糊糊地唤他:“回来了……”
宋持砚持一盏灯走到她的跟前,微弱灯光照清冷淡眉眼。
田岁禾正是半睡半醒时,她疑惑地道:“阿郎?”
宋持砚手中的灯稍微提起。
从在周许家中就已萦绕的淡淡烦躁被她这一声“阿郎”再度勾出,在此刻加倍,他垂眸同半睡半醒的她道:“我并非阿郎。”
田岁禾睡意未散,心底的那点抵触也还没能够发挥效力,没能促使她就阿郎的事继续自欺欺人。
她看着这张脸,下意识问他:“那,叫你大伯哥?大哥?唔……你的称呼好多呀。”
宋持砚没有说话。
也不行。
田岁禾被困倦控制的脑子因为这个脱口而出的称谓清醒几分,整个人陷入更大的迷茫。
大伯哥?
这三个字让她想起一个冷肃的人,仅是称谓就足够令她畏惧,连眼前的阿郎都不再让她觉得亲切,她看他的目光也变胆怯。
“你是……”
宋持砚定睛看着她。
郎中曾说田岁禾记忆错乱不止是因为磕到脑袋,更是心病,她不愿接受亡夫的死,因而把一个与亡夫相识的人认成亡夫。
郎中不知道她借夫兄生子的那点事,因而猜不到另一层缘由。宋持砚却猜到了,她不仅不愿接受三弟的死,更不愿接受自己和亡夫的兄长有了孩子,干脆把两个人合并成为一人,如此就不至于愧对亡夫。
怀着晦暗的恶意,宋持砚置身事外,他忽然不想再充当阿郎,安抚她丧夫的情绪,最好想等她眼里的胆怯堆积到极点直至破裂,放出那些被她困住的记忆。
这样她就能分清他与阿郎,想起她腹中所怀的是他的孩子。
然而田岁禾的胆怯却堆积成了对他的生分,哪怕还半睡半醒,她也身子不自主地挪远。
她没想起他们之间见不得光的合欢,只想起来对他的惧怕。
宋持砚放弃了。他俯身以唇印住她的唇瓣,阻止她的目光继续破碎。嘴唇相缠须臾,他松开了田岁禾,蛊惑地低声安抚。
“别想了,我是阿郎。”
“睡吧。”
*
田改本就没有太多阻碍,一切进展得很顺利,云阁老交付的事也误打误撞被田岁禾完成了,宋持砚东阳县一行就快到头了。
最初他隐瞒姓名乃云阁老授意,为的是不让赵王察觉他来东阳县,从而顺藤摸瓜先找到线索。
再过数日,他要离开东阳去往临近县城继续督办田改,不必再隐瞒宋家大公子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