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净扯掉皮筋,把鞋脱了拎在手里,赤脚踩过细盐一样的沙滩,卷着白色浮沫的海浪漫过她的脚踝,有点凉,细沙冲刷过皮肤感觉有点痒。
她继续往前走,像要走进深不可测的大海腹地。
陈端从后面拉住她手臂,“孔净,别闹了。”
他没脱鞋,连带着裤腿都被浸湿了,额发被风吹乱,神情从未有过的无措和破碎。
这边只有几盏微弱的路灯,远远立在身后,天不完全是黑的,应该是苍蓝色,一轮稀薄的上玄月弯钩似的缀垂在海天交接处。
孔净就站在这轮和圆满扯不上任何关系的月亮前,转头看向陈端。
“不是说想死?我们一起好了。”
陈端的掌心紧紧贴合孔净的小臂,指节像要穿过她的皮肤焊进她的骨头。
“别这样,我错了。”
海浪一下又一下,冲刷过他们的小腿肚,很应景地做出要吞噬他们的架势。
风很大,有消音的作用,陈端说的这六个字被切割成碎片,快速陨落不见。
但是孔净听清了。
“真的知道错了吗?你告诉我,错在哪儿了。”她问。
陈端双唇翕张,却没发出声音来。
清薄的月光照在孔净脸上,她眼睛很大,很亮,紧紧盯着身前的少年。
“我告诉你。如果你推翻你的过去,就是在推翻我的过去,如果你不想活,就是在否定我的存在。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我们是一体的。”
没有陈端,孔净不会长成现在的孔净。
没有孔净,他也不会成为这样的陈端。
十年,说长不长,只占人生的十分之一,却比两个年轻生命过往的一半还多。
他们互相陪伴着、支撑着彼此长到现在,像是嵌合叠成的骨牌建筑,如果抽掉其中一半,另一半只有结局只有轰塌。
“可是,我只会影响你……”
陈端不确定,他还是在否定自我。
“还不明白吗?我需要你影响。”孔净另一手重重握在陈端抓着她小臂的手掌上,平滑的指甲变成尖锐的薄刃,切开他自以为是的自弃,非要见血才能唤起他更深处的知觉。
“你会被我往下拖。”
“怎么不说是你托着我往上走?”
孔大勇不是因为陈端才酗酒、赌博,李贤梅也不是因为他才在纵容丈夫和怨恨丈夫中反复横跳。就算陈端不出现,孔净相信他们迟早也会走到这一步。
如果没有陈端,孔净想不到她一个人该怎么面对。
反骨、乖张、凉薄、坏种……无论用哪些负面的词来形容陈端都可以。
因为对孔净来说,陈端其实是她的光。
光可以有很多种颜色,灰的,蓝的,白的……
光也可以有很多种形状。
外在的形式不重要,别人的评价也都轻如鸿毛,正如他们的关系,姐弟也好,欲望期的动物也罢,有什么关系呢?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他们只是遵循本能更深一步地嵌进彼此的身体和生命。
他们想要彼此,仅此而已。
外界的道德批判、伦理流言都是赘述,他们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更不需要征求任何人的同意。
因为支撑着他们走到现在、走向未来的不是其他任何人,而仅仅只是他们彼此。
“孔净……”
陈端抓住孔净猛地将她拉向自己。
孔净没有任何犹疑,同时抱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