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维持这个姿势整整一夜,裤子膝盖处磨出了浅白的印子。
他的背却依旧挺得笔直,像在军校站岗训练时那样,只是肩膀微微发僵,每动一下,都能感觉到膝盖传来的刺痛,顺著骨头往骨髓里钻。
陆临舟的脸色是掩不住的苍白,眼底积著红血丝,嘴唇也有些乾裂。
可他的眼神却没半分鬆动,落在前方的地板上,带著军人特有的执拗。
周瑾园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她眼泪瞬间又涌了上来,沿著脸颊往下掉,砸在冰凉的地板上,洇出小小的湿痕。
她快步走过去,站在陆临舟面前看著他。
这是她找了好多年的儿子,却在客厅里跪了一夜。
周瑾园心疼坏了,她手指下意识抬起,想摸一摸他苍白的脸,想问问他膝盖疼不疼。
可指尖刚碰到他的脸颊,又猛地收了回来。
她怕自己这一碰,所有的坚持都会崩塌,怕自己会忍不住让他起来,怕自己再也拦不住他和林穗穗的事。
“你一定要这样逼死爸爸妈妈吗?”周瑾园的声音带著哭腔,还有一夜未眠的沙哑,每一个字都像在发抖:“省城那么多姑娘,厂里那么多好女孩,你为什么偏偏要选她?你就这么固执,非要毁了自己,也毁了这个家吗?”
陆临舟慢慢抬头,视线落在母亲红肿的眼睛上。
他想伸手替她擦眼泪,可膝盖一动,尖锐的疼让他皱了皱眉,动作又顿住了。
“妈,您再睡会儿吧。”陆临舟的声音很轻,带著点疲惫,却依旧温和:“天还没亮,您身体熬不住。”
“你这样让我怎么睡得著?”周瑾园蹲下身,眼泪掉得更凶了:“你是我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儿子!当年你走丟的时候,我跟你爸找遍了半个省,夜里抱著你的小衣服哭,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现在好不容易把你找回来,你却要为了一个姑娘,这样作践自己,这样逼我们……”
“我没有逼你们。”陆临舟的喉结滚了滚,眼神里闪过一丝愧疚。
他怎么会不知道父母的辛苦?
他刚回来时,看到母亲把他小时候的玩具都收在盒子里,看到父亲偷偷给他整理军校复习资料,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份失而復得的亲情,有多珍贵。
陆临舟也想珍惜,所以在林穗穗这件事上,他才一直犹豫著没有说出口。
在无数次的煎熬时,他甚至不止一次想过,如果当初没有被找回来的话,他就只是个从柳湾村出来的普通人。
哪怕日子苦点,他念完军校,把林穗穗带出那个是非之地,他们就能安安稳稳过日子。
没有“陆厂长儿子”的名声,没有陆家的束缚。离开柳湾村后,就什么忌讳都没了。
可这些话,他不能说。
“你们也是我好不容易才找回的父母。”他看著周瑾园,一字一句地说,声音里带著恳求:“所以我还是希望你们能一直都是我的父母。”
如果他从小在父母身边长大,或许他还能像別的孩子那样,用“决裂”来威胁他们,来爭取自己想要的。
可他才刚回来没多久,他不敢说。
他怕那些话会像刀子,扎在父母心上,怕自己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家,又因为他散了。
正是因为他怕这怕那,才让林穗穗受了很多苦,他自己也忍了太久太辛苦。
周瑾园看著陆临舟眼底的愧疚和坚持,心里又疼又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