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视线落在虚空中,似乎回忆起了些什么,低声道:“我一直以为母皇并不满意我的存在……”
“当年,父皇病重前,他们都一直没有子嗣,父皇本就有传位给母皇的想法,可就是这时,母皇却怀了身孕,生下了我。”
“前朝虽没有皇后继位的传统,但他们毕竟一直没有子嗣,也没有外侄,大臣虽会不满,但总归能是无奈认同。”
“可我出生了,打破了大臣们原本认同的想法,大臣们更希望我能继承皇位,更为正统。”
沈知裕垂眸,“是我的存在,让她继承皇位的道路走得更艰难,让她背着更多莫须有的骂名。”
岑嫤云微微睁大眼,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起这些关于皇室的密辛。
面前是比她高过许多的隽美面孔,微微低垂着,平日淡然的眉目间此时却携着悒郁愁色,他向她诉说着从未向旁人提起的隐秘心事。
岑嫤云道:“如果陛下不希望你存在,她有无数种方法可以在怀胎时就让一个未成型的婴儿消失。”
沈知裕抬头看着她,黑羽般的睫毛轻颤着,瞳孔也不自觉发颤。
但岑嫤云突然凑近,轻轻捧住了他的脸颊,她语气很轻,像是棉絮一样柔软,一字一句堵住他心口某个角落。
“但是她没有放弃你,像是期待每日的太阳照常升起,整整十月,每一日都期待着一个新生命的到来。每一个被娘亲生下来的孩子,都是寄托着娘亲的爱意出生的。”
她话音一落,沈知裕不自觉抬起一只手,盖在了捧着他脸颊的这双手上。
岑嫤云这时才恍然意识到她刚刚做了些什么,她立刻把手收回来,落在了身侧,指尖蜷缩。
薄薄的温热骤然从脸颊和手心中离开,沈知裕晃了晃神,他的视线还跟随着她的手,无法移开。
岑嫤云感受到了他的视线,把手往身后收。她试图转移他的注意,笑着道:“我曾经问过我娘类似的问题。我弟弟刚出生时,襁褓里的孩子总是需要更多关照,我生气又难过,觉得他夺走了娘亲的爱。我跑去质问娘亲,是不是根本就不爱我,所以才要再生一个孩子来取代我。”
他看着她的眼睛,里面没有任何难过的神色,他才放心接着问道:“岑夫人是怎么回答的?”
岑嫤云语气很轻快,弯着眉眼道:“就是我刚刚告诉你的,每一个被娘亲生下来的孩子,都是寄托着娘亲的爱意出生的。所以,你不要再自责了,也无需质疑陛下作为娘亲对骨肉之亲的爱。”
原来不是意外出世。沈知裕想着。他曾无数次质疑、困惑。如果母皇不希望他成为她登基的绊脚石,为何又不直接让他消失。如果没有让他消失,为何又在他幼时对他不问不顾。
但就如嫤云所言,整整十月,每一日都有反悔的机会,但没有,他安稳度过了每一日。
多年的心结由此解开。
沈知裕眼眸深邃,看着面前的人,他道:“幸好来江南的时候路过了泠泽湖,来了苏城。”遇见了你。
之后的话他没有说出口。
不合适。
可为何不合适?
她已有伴侣。
伴侣还是他的多年的故交。
他甚至不想在心底提起那个名字,即使是书信往来多年的好友。
甚至故交在临别前还恳求他照拂妻子。
他就是这样照拂的吗?
窗子似乎没关紧,刺骨的风扎得他清醒过来。
他不该有妄念。
看他突然没了声音,岑嫤云出声道:“对了,你今夜有空吗?我今日来是想邀请你一同去摘星楼。”
沈知裕回过神,他答应下来。
只是一同去酒楼而已,友人间如此很正常,他没什么不能答应的。
街巷里,两人并肩而行。
沈知裕侧目,他们此时离得这样近。
他想起来,之前衙门前,他只能站在远处,看着她和夫君并肩离开,而此刻,她就在自己的身侧。任路上的哪一个人看了,都会认为他们才是同路人,从同一处出来,又去向同一个地方。
而不是那个现在还不知身处何处的、已经被她厌弃的、名不副其实的夫君。
“我们到了。”岑嫤云偏头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