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昭转过一个弯儿,正准备从怀里摸索出一个火折子来,那只追寻许久消失不见的疟虫突然在她眼前出现。
不,不是一只。
而是一群!
这山洞并非只有一条通道可以一览无余,所以当周昭踏进这里时,并没有看到石壁之后那一群疟虫,等她眼睛适应了这里的黑暗,那密密麻麻的疟虫猝不及防地映入眼中时,周昭很难形容自己看到的一幕——
地面每一寸土地都铺满柔软的兽皮,香味似乎就是从那上面散发出来的,洞穴并非封闭,天光从头顶一个挖开的洞口漏下来,细小的灰尘正肆意浮动。
可惜这里不见天日,只有一捧惨白的月光,落在正下方一个巨大无比的野兽头颅上。而头颅之下,端坐着一个石山一样高大壮硕的巨人,那双火炉般的眼睛正一动不动地盯着周昭,目光犹如两道烧红了的楔子。
那群疟虫正欢欣鼓舞地围着巨人打转,似乎每一个都在说着:主人,吃掉我吧!吃掉我采来的灵肉,吃掉我为您吸取的精血!
这就是她要找的疟鬼。
疟鬼她已经见过很多,唯独眼前这个,让她双脚都仿佛被钉在地面上不能移动的疟鬼,他竟然戴着一顶王冕!
而这顶王冕周昭再熟悉不过,纯金打造,前后一十六道玉石珠帘,华丽无比,当今天下只有一人能戴——
那便是她的父皇,周朝天子。
周昭简直就要尖叫出来,她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周氏祖先一统天下,将反贼驱逐北疆,这段历史人尽皆知,那只现在还硌得她腰侧隐隐作痛的玉石,突然浮现在脑海中。
周昭努力想回忆玉石的模样,上面到底刻着什么文字,却怎么也回忆不起来,因为眼前那位头戴王冕的疟鬼突然站了起来——
他和别的疟鬼长得不一样。外面见到的疟鬼无一例外都散发出腐烂的腥臭,裸露在外面的皮肤也都呈现出病态的红色,或许也有那些在他们皮肉里爬进爬出的疟虫的原因,让他们看起来无比恶心。
但山洞里的这位,却好端端地穿着衣服,甚至没有难闻的味道,除了面容早已萎缩有些难看,周昭不觉得他和正常人有什么区别。
不,还是有区别的。
他的脖子处有一圈黑线,就好像这颗头是缝上去的。
周昭不得不佩服自己,事到如今还有心思观望疟鬼的形象,她屏住呼吸,情不自禁后退半步。
那双眸子流露出难以克制的欲望——那是对眼前活生生的食物的欲望。
周昭盯着那顶王冕,上面的琉璃珠子随着主人的起身颤动起来,她想到自己过世的王兄,心脏一阵紧缩,忍不住道:“为何害人?”
她说这句话纯粹出于面对凶手的本能,但她也知道疟鬼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况且鬼吃人是本能,难道还指望对方给出一个回答吗?
对方将那颗似乎摇摇欲坠的头颅偏了偏,脖子发出嘎巴嘎巴的响声。
能听懂吗?
周昭皱了皱眉,警惕地看向越走越近的疟鬼,背后的手悄无声息地摸上后腰,那里藏着一把短而锋利的匕首。
周昭有把握在对方靠近她时将匕首刺进身体,并非周昭夸大,这是常年习武之人面对敌人本能的预判。疟鬼最可怕的武器是疟虫,抛开这个,再高大威猛,也只是一具早已死去很多年的半尸。他们没有思想,没有灵魂,有的只是作为狩猎者的本能。
但不知为何,周昭的眼皮突然开始狂跳起来。
她的手心出了一层薄汗。
周昭还是怕的。不要说杀人,周昭甚至从来都没有伤过人,而她下一刻很可能不得不把匕首捅进一个人——其实也不能算人——的身体里,实在不是件多美妙的事情。
疟鬼显然是很意外,自己的疟虫对周昭没有起到一丁点的作用,只是在周围打转,但他看起来很快接受了这件事情,高高地扬起右手,似乎准备就这样把面前这个只到他腰间那么高女娃拍进土里。
——就是现在!
周昭抽出刀,利刃在黑暗中擦出一道亮光。其实她脑子里十分混乱,但出于对生的本能还是让她看上去从容不迫地将匕首举起。
不过下一刻,老天同周昭开了一个很大的玩笑——
她手腕一软,哐当!匕首掉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