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来安葬我爸。”
卢也倏地收了声。
楼外暴雨轰鸣,但贺白帆的声音非常清晰,有如金石凿冰,铿锵作响:
“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但是,”贺白帆说,“滚远点,别烦我。”
第97章借钱
卢也靠在沙发上,面前一杯干马天尼。
晚上十一点,正是楼下酒吧热闹迎客的时间,电音舞曲震耳欲聋,沉重而急促的鼓点与心跳精准契合,即便隔了一层楼,那乐声也像是把钢锤,在心脏上匀速敲打。
胸口轻微地窒闷,同时又有些酥麻,这种感觉最适合放空大脑,什么事也不想。
楼下的酒吧和楼上这家清吧是同一个老板开的,段小凡在清吧做领班,有时候也去楼下客串酒饮销售。
“你今天怎么啦,”段小凡送来一碟果切,“要死不活的样子。”
卢也说:“没事,心烦。”
“那到底是‘没事’还是‘心烦’?你们教授讲话好难懂哦,”段小凡坐到卢也身边,跃跃欲试地说,“要不你下去玩玩吧?今天圈圈也在呢。”
不待卢也应声,他又凑近一些:“你知道吗,前几天圈圈还跟我打听你,要你微信,我没给。圈圈你记得不?那个蹦起来很疯的男生,但很好看。”
卢也说:“哦,是吗。”
他今晚不知干了什么,衬衫皱巴巴的,头发有些湿润也有些凌乱。段小凡说话的时候,他两臂展开搭在沙发靠背上,脑袋后仰,双眼直望天花板,显然并没有认真在听段小凡的话。
段小凡翻个白眼,恨铁不成钢地说:“卢也,你是不是那方面有问题啊?”
卢也笑了笑,竟连这话都不反驳。
这两年卢也和段小凡往来频繁。也不记得是谁先联系谁,反正,莫名其妙地,卢也开始不时光临段小凡工作的清吧,他通常只喝无酒精饮品,独自坐一个靠窗的位置,如果段小凡没有跑去找他聊天,他便可以一两个小时不讲一句话。不过,对段小凡来说,更加莫名其妙的是卢也变成了gay。
之所以用“变成”这个词,是因为当年段小凡在兰轩会馆打工的时候,知道卢也曾去过那里。他想得很简单,卢也去那里“消费”,说明这小子一定是个没操守的死直男,可谁能料到,几年不见,卢也竟然痛痛快快承认自己是gay——虽然只对段小凡承认。
他不仅性取向变了,举止打扮也和以前大不相同。比如,在段小凡的印象里,卢也是那种干巴巴的削瘦型身材,然而现在他身上明显有健身的痕迹,虽然他仍然很瘦,但隔着绷紧的衬衫袖子,可以隐约看见他手臂肌肉的线条。
再比如,以前卢也的穿着打扮那么老土——理工男,穷学生,穿个T恤运动裤就算正装了。现在大概是赚了钱,衣品直线上升,挺括的衬衣西裤挂在身上,段小凡惊觉卢也竟是个不折不扣的衣架子。
难怪卢也只去楼下喝过一次酒,就被那个名叫圈圈的男孩儿惦记上了,只可惜,小心谨慎的卢教授一贯扮演直男人设,别说谈恋爱,陌生人的微信他都不加。
图什么呢?有时候,段小凡忍不住劝说卢也:不要活得这么无聊嘛,你辛辛苦苦念书、兢兢业业工作,不就是为了让自己过上好日子?你看你,三十岁的人了,恋爱都没得谈,这算什么好日子?难道生理需求也没有吗?你怕别人发现你是gay,那你别在洪大找人就行了,退一万步说,你搞搞网恋,谈个外地的也可以吧……
他苦口婆心劝说一通,卢也只是平淡地摆手:“最近太忙,过一阵吧。”
根本就是敷衍。
段小凡瞟瞟那杯喝了一半的干马天尼,又暗自打量卢也的脸色,忍不住提醒:“你悠着点啊,喝醉了我可弄不动你,洪大离得又远。”
卢也说:“不会醉的,”他仍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面朝天花板,仿佛在和虚空中的某个人对话,“你说,向一个讨厌你的人道歉,怎么做才合适?”
段小凡怔了怔:“讨厌你?如果讨厌你——那还道什么歉啊?”
卢也说:“这不矛盾吧。”
段小凡说:“反正如果是我,我可不希望讨厌的人跟我道歉,那句话不是说了吗,如果道歉有用,还要警察干啥?哦对了,把我前男友撬走的那个小贱人也来跟我道歉呢,恶心死我了,你说怎么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卢也端起酒杯,在段小凡叽叽喳喳的声音中,将剩下的干马天尼一饮而尽。那液体冰凉而辛辣,携带着盐渍橄榄的微咸缓缓滑过喉咙,他很想再来一杯。
“对了,”卢也打断段小凡,“这个月的钱还没转你,前几天太忙。”
他掏出手机,给段小凡转去两千块钱。
“OK,我这就转给李萌——啧,这钱可真好赚,随便聊聊天就能月入两千,不如让我去呢,我也能装女的呀!”段小凡吐吐舌头,“你打算让她聊多久?”
卢也静了几秒,低声道:“快了。”
***
昨夜下过一场暴雨,天亮之后万里无云,酷热丝毫未减。
一连几日,武汉都是这样的晴天。
“这里不该是这样的情绪,你想象一下,一个手头很拮据的学生突然被辅导员叫到办公室问家庭情况……你第一反应应该是很紧张的,又紧张,又很窘迫,你不能一下子就这么外放……”男一号迟迟无法达到导演想要的效果,所有人只好在旁边等待。小助理不知从哪变出一瓶冰镇苏打水,悄悄塞给贺白帆:“帆哥,我能出去一小会儿吗?”